“啊--嚏!”花翻再也忍不下去了,重重的一個噴嚏,噴了自己一臉的眼淚。
一瞬間,她對視到那雙寒星般的眸子,曾經最令她心安的墨色的瞳,一如往昔,仿佛歲月一直停駐著。
窗外滿月如金輪,蟬鳴陣陣。
他拿了帕子,像幼時一般,幫自己擦著臉。
“這一臉的鼻涕(。。。)來人,把那個香爐撤了。”
軟綿綿毛茸茸的手掌撲倒他,花翻把自己碩大的老虎腦袋砸向那個失去了六年的懷抱,趁著還可以假作不知,趁著還可以裝瘋賣傻。她想偷偷留戀他的溫暖,反正,都要分開。她眼淚洶湧 。
塞外夜寒,邊角聲起了又落,仿佛長夜永不會終結。
上官錦年不理她的耍賴,抓了老虎耳朵,一把她從自己身上拉開,這祥瑞,好生沉重。
“你既然醒了,朕問你,你是何方神獸,為何要殺耶律?\"上官錦年問她。他站起身來,聲音已經回歸冷漠 。
花翻一閉眼睛,倒頭裝睡。從小到大,不管唐明真整出了什麼幺蛾子,隻要她一裝死狗,上官錦年就沒轍。
但顯然讓他沒轍的隻有唐明真而已,一看祥瑞一動不動,上官錦年隨手拿了床頭的一冊奏疏,毫不猶豫的猛敲上祥瑞的腦門。
花翻眼前的夜空轉起無數金星,心中的大草原上無數隻羊駝在奔騰。“我忍。。。”裝死到底。
上官錦年看這隻祥瑞還是不動,不禁犯疑,難道此獸如此之菜,給自己剛才拍死了不成?隻好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眼見上官錦年又要摸白虎那該死的鼻子,花翻一個激靈,趕緊醒過來,一掌捂了老虎鼻子,使勁眨巴無辜的老虎眼睛,表示自己冤枉,自己殺耶律烈隻是想吃烤猩猩。
“契丹蓄意挑起戰禍,確是該殺。”上官錦年一點都沒懂她的冤枉。
“你既自認是神明,又殺敵有功,朕就暫不殺你,準你暫且隨駕養傷。”這天王老子的口氣,幸虧自己不是真的什麼天降祥瑞,否則肯定被他氣得捂著臉跑回天上去。
“你大膽不稟告自己的來曆稱號”
你見過會說話的老虎麼?花翻無語凝噎。
“既然如此,朕賜你一名。”
“。。。。”不要啊!上官錦年取名字的水平全體現在唐明真這三個字上了,花翻頂著那個女道士一樣的名字活了十五年,如今變作老虎還要再遭一次災。
她嗷嗚著求放過,可上官錦年卻望向窗外。
“就叫白好了。”
“。。。。”花翻從沒聽過這麼白的名字。
上官錦年轉身離開。
這裏是涼州城,涼州城將軍府,這裏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唐氏全族盡滅的凶煞之地,也是她遇見上官錦年的地方。
雖然荒唐,可二十年後,他們還是在這裏再次相遇了。
“這又算什麼?”花翻發現,上官錦年已經走了好久,可自己眼中心中,還是被那個身影,那個聲音占得滿滿當當。
窗外霜月圓圓,照了滿院的梧桐疏影,清輝透入紗窗,溫柔如水。
花翻的筋脈已被接上,傷口似乎也沒有那麼疼了。夜已經沉了,她心中煩鬱,慢慢下床,悄悄踱至庭院,她有些喜歡白虎這肉球一般的爪子,踩在地上悄無聲息,不曾打擾到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的宮娥們。
涼州的官府,沒有長安那種天子腳下的貴氣,卻也建的別具一格,玄色的牆,深灰的廊柱,明晃晃的月光下,透出一種雄渾的兵家霸道。
自從醒來,她便沒有再感到眼瞳的異樣了,果然,是因為到家了吧。
十七年前,唐家上上下下百來口人,盡數死在這將軍府中,把她一個人,拋在這世上。
可唐家於她,又何時像一個家。她曾經向杜承賢要來了關於唐家的所有史料。那些枯燥生硬的記敘,被她倒背如流,至今一字不忘。可那又怎樣呢?她拚了命的回憶,無論如何,一點點也記不起父母的樣子。
仿佛他們之所以生下自己,就是要讓她負了仇,負了罪,負了那異能,不停的把火燒向仇人,也燒向自己。
可她又如何放手?
“大不了,將命還了你們,陪你們去做那孤魂野鬼去罷。”
可誰又能聽到,沒有香燭可燃,今夜月圓,鬼魂不會歸來,偌大的庭院,隻有風吹竹葉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