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避雨呢吧,那麼大雨,誰會傻得非往雨裏鑽呢?”李寶的妻子王文繡不在意的說。
“李叔!”我啞著嗓子喊“李叔!”我用盡力氣喊了一聲,終於支撐不住,跌坐在院裏的泥水裏。
李寶聽見我的聲音,第一個衝出了灶房,黑紅色的臉上還粘著飯立喝湯的痕跡。嘴裏還有沒咽完的飯。即使在這樣的年代,吃米飯的日子還是不多,大多時候都是吃苞穀飯,山裏能種出的最多的就是包穀。
我從來不知道,這樣一張臉,會讓我有那麼瞬間覺得,他確實如父親一樣慈愛。我知道,我隻是在自作多情。
我看著他朝我走過來,裏麵的人跟在他的身後。
“叔,奶——奶——奶奶!”我渾身都在發抖,泡在泥水裏的四肢已經使不出半分力氣,連牙齒都不聽使喚,我努力要把話說清,撕咬牙關,隻是徒勞的,磨得牙齒咯咯的響。
我的樣子已如厲鬼了吧,隻是我哪裏還顧得上那麼多!微涼的風從我畸形的三瓣嘴的開口出往肚子了灌。
我看著他們厭惡的皺著眉頭,眼裏的光我見慣了的,一直傷害我的鄙夷的神色。
“把話說清楚了行不行?”李飽嫌棄的看著我,還有站在後麵的一家大小,沒有人願意過來扶我一把。
“奶——奶奶,奶奶在,在,在柏油路岔路口,我們遇到搶劫的了,奶奶她——她,撞在他們的摩托車上,不,不,不在了!”說完這些我整個人失去所有支撐,連脊骨都癱在了地上,無論如何我都站不起來了!
“你再說一遍!”李寶跑過來抓住我的衣襟,輕易就提起我的半個身子。領口勒住我的脖子,擠壓我疼痛的喉嚨,我連呼吸都不行,我想掙開,可是不但使不上一點力氣,眼睛又開始發黑。我微弱的掙紮了倆下,如同一個垂死的人。
王文繡看不過去,上來啦了李寶“大寶,你快鬆手,你勒死她了,咋還是找咋媽要緊!”——
之後發生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黑暗徹底把我吞沒,我陷入了深度昏迷。世間睜著眼睛的一切暫時都於我無關了,即使是悲歡離合。
我這一“睡”就“睡”了五天,本來就瘦的身子,直接幹成了木乃伊。
我在一片黑霧裏,不停的跑啊。跑啊,跑到再沒有一絲力氣奔跑,然後我看見奶奶的臉從濃霧裏慢慢的生了出來,她的臉色慘白一片,她的額頭破了個洞,血不停的從那個破洞裏流出來,鋪滿了她的整張臉!
血!血!血!
血順著奶奶的下巴留進她的脖子,又流過她的身體,流過腳麵,染紅手工的灰布鞋,又滲進腳底的土地,直到土地也盛不下越來越多的血,隻好又如泉水一樣從地麵流淌開來,隻是血漿濃稠,流動雖然緩慢,可是濃烈的腥味早一注滿了所有的黑色。
“奶奶!”
“丫頭,活下去,——”奶奶張開滿是血水的嘴無力的對我說,隻是她還沒有說完,血就灌滿了她的口腔,她隻能詭異的無聲的蠕動著枯老的唇行。在歲月裏失去顏色的唇,被血染成了紅黑色。
“奶奶!”
血越流越多,那個在腦門上的頭骨處開的洞,似乎成了無底洞。
血漲成潮水,漫過奶奶的腳背,又漫過奶奶的小腿——直到連脖子,臉,也一點一點的消失在血潮裏。臉同不遠處,黑暗裏不能動彈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