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東風愣了愣,笑眯眯地說,“唔……你麼,你是個小仙童,你現下的這副模樣這就是你的原身。”
“娘親,我為什麼會是仙童啊?我為什麼不是精怪?我也想會變成小狼之類的小動物來玩……”
“因為娘親是神仙,神仙的孩子就是小仙童。等以後重羽叔叔來接我們,叫他教你變化之術,可以變成七十二種動物的那種!”
阿寒將信將疑地接受了這個答案,並且萬分期待著傳說中的重羽叔叔。
但後來阿寒發現,自從她娘親告訴了他他們是神仙後,很多時候,她娘親都愛拿這個當借口。
譬如小白做了五個桂花糕,她娘親拿四個碟子分糕,給他和小白、無名哥哥一人一個,她自己分兩個,他嚴肅地告訴她娘親,他學中小夥伴的娘親們都將好吃的東西省下來給兒子吃時,她娘親就摸摸鼻子哼哼著跟他道,“因為我們是神仙他們是精怪啊,這個事情上頭我們神仙同他們的規矩是不一樣的!”
再譬如自他懂事起,發現一月裏麵有十幾天,在半夜時,她娘親都要在睡夢裏哭,踢被子。於是就開始每天半夜起來用他的小短手抱著娘親,給她蓋被子,以至於他一直以為做兒子的天生就該半夜起來給為娘的蓋被子。直到有一天,阿花打著噴嚏傲嬌地怨恨昨夜他娘親沒有給他蓋被子以至於自己感染了風寒時,他才陡然發現,別人家同自己家全是反著來的。阿寒回家嚴肅地同她娘親提出抗議,自己哭鼻子時娘親從不哄他,也不會給他蓋被子,她娘親還是摸著鼻子哼哼道:“我們神仙界其實都是兒子半夜起來給老娘蓋被子的,那些精靈妖怪的,他們不懂我們神仙界的啦!”
還有一回,這一回頂頂要緊。麋鹿精先生教他們詩經,有一句叫:“父兮生我,母兮鞠我。”課畢,叫他們寫一篇關於父親的文章。那是他第一回曉得,同窗的小精怪們不僅有個娘親,還有個爹爹。小灰說他爹爹會打獵,二胖說他爹爹會捉魚,小花抖了抖尾巴道他爹爹開屏可美啦。輪到他說的時候,他卻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在哪裏,他就回去問他的娘親,彼時他娘親彼時正在洞府前麵曬菌菇,聞言一籃子新采的菌菇從手裏落下來正正砸在腳背上。他娘親被籃子砸的生疼,笑得有點勉強:“唔……你是我一個生的,沒有爹爹。”
他邁開小短腿顛顛地跑過去幫娘親揉腳,又小聲疑惑道:“但是二胖他們都有都有爹爹啊。他們說和娘親一起吃飯,一起睡覺的男子就是爹爹,難道無名哥哥是我的爹爹?”
“他不是。”她娘的聲音聽起來就有些縹緲:“因為我們是神仙啊,神仙界的小仙童們是可以隻有娘親沒有爹爹的。”
阿寒看著娘親有些奇怪的臉色,忽覺得事情有些不大對頭,娘親說的和麋鹿夫子說的不一樣。然而他也沒法子求證,隻得暗暗在心裏懷疑。
他衷心地希望娘親其實是在騙他,實際是他應該是有個爹爹的。他有時會幻想,他要是也有個爹爹,他爹爹該是個什麼樣。就拿他那些小同窗的爹娘們說,除了長相這一條,其他的大多都是爹爹強過娘親,且個個都很有些本事。所以他要是有個爹爹,那麼他爹爹一定要會做飯,把好吃的都留給他,按時起床,從不踢被子,還可以兩隻手抱著他去虞符山頂看晚霞。但他隻是在心裏想想,這個小算盤他從沒有告訴過他娘,因為隻要提到爹爹這兩個字,他就能感覺得出來他娘親笑得有些勉強。
在虞符山的日子雖清苦些,但也算有幾分雅致,且閑且懶散,俗話說,懶能生根,在一個地方久了,就不想再挪窩。祝東風站在山頂,山腳下一片片茫茫的霧,遠處一片鬆林正被風吹地呼呼響。所謂暮色蒼茫看勁鬆,亂雲飛渡仍從容,極符此景。
她琢磨著,此處有倦歸鳥,有青山頭,有雲霞霧,有明月光,雖不及青羽峰花林爛漫靈氣輕盈,但也自有一番隱靜的妙處。也許在這虞符山的山溝溝裏與阿寒多蹲些年培養培養感情也是極好的。正將尋劍的任務忘的一幹二淨時,驀然感到僅剩的一隻胳膊腕上有些發燙。
抬起手來,重羽送她的珠串正散著道道微光。艱難地將珠串從手中褪下,那珠串便漂浮在空中,從中間飛出來隻紙做的通靈鶴。
一伸手,紙鶴化作一封信。信箋一展,果然是重羽又寫了封信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