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昏昏沉沉回了院內,一道道銀紅的天蠶素錦被掛在院中的竹竿上風幹,隨風舞動,灼灼其華,一派喜慶景象,然祝東風此刻卻覺得它們很是刺眼,再不複之前初見到這滿眼銀紅時的甜蜜喜悅。
轉過眼不再去看,三步並兩步走進房門,卻發現瑩白的珠子散落一地,有幾顆上麵還略微沾著些血氣。祝東風登時腦後一涼,個把時辰前離舸還在磨著珠子,難道是他遇到了不測?!
祝東風心頭越沉,一樁事接著另一樁事,肝膽間的怒火還未消下去,心腎間的驚恐又冒了出來。立刻散開靈識尋了一遍,卻見離舸正在紫薇宮曜離殿中,好整以暇的批著公文。
“唔……我真是可笑”祝東風收回靈識,看著滿地的珠子,“或許是小九貪玩打翻了盒子罷……”
……
須知祝東風要質問離舸的這樁事,是好不容易才決定的,必得一股作氣,然而被散落一地的珠子攪了一番,祝東風頓覺再而衰,三而竭,委實提不起勇氣來去問離舸。
接下來的幾天裏,祝東風都在渾渾噩噩中度過,也未見離舸再回青羽峰來,屋子裏似有若無的淡淡竹香總是縈繞在鼻尖,然而對她而言,連這種熟悉的味道都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折磨。一院的銀紅素錦仿佛撒了漫天的網,一道道紅色的束縛,裹的祝東風喘不過氣來。
譴通靈鶴送出的信,一連五日,仍未見回音。祝東風坐在鏡前,對著鏡子略整了整妝容,麵色看起來有些暗淡,順手便翻出盒胭脂,想要淡淡抹一些,然而剛觸到那盒胭脂,祝東風便想起那日在冥刹海見墨鈺時的情景,心中一驚,不由將手一抖,胭脂盒便被打翻在地。
祝東風也不再去管。轉身出門招來朵雲彩便向北極中天紫薇宮騰騰而去。到了宮門口不遠處,卻見一對守門的天將正睜大雙眼直直地立在門口。祝東風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行頭,約摸看不大出來是個上仙的模樣,大概等候通報還得大半晌,便捏個訣化成個蛾子,繞過正門,一路飛進了曜離宮。
一路過去,並不算十分惠風和暢,隱隱聞得幾縷竹香,夾雜著些許奇怪的味道。
眼看就要到曜離殿前,祝東風心中沉了沉,竟覺出些與近鄉情怯異曲同工的怯怯然來。見殿門口留著個小縫,深呼了口氣,忘了變回原身,便扇著翅膀從縫裏撲騰了進去。
始一進去,祝東風便聽得一聲嬌吟。
如被萬年玄冰弱水澆了個透頂。
那聲音正是狐妖心月在嬌嬌喘息,“離舸,離舸……”
怪不得,這前院裏除了竹香還有股子奇怪味道。
祝東風由內到外全身冰冷,如凍僵了般,一時忘了扇動翅膀,支撐不住,便落了下來,化成人形。倚著一旁的桌案一路緩緩走過去,不留神帶倒個凳子,咚地一聲響,那側間床榻上是一雙交纏的身影雙雙轉過頭來。女子媚眼如絲,男子披散著一頭烏發。
祝東風昏昏沉沉地走過去,卻見離舸極其鎮定的披衣坐起。
“唔……這般冷靜,倒不像個被捉奸在床的形容。”祝東風走近幾步,抬起唯一能動的一隻手,將離舸扇了一巴掌,這一巴掌卻用了十二分的力,直扇的祝東風感覺有些麻麻的,垂下來時有些微微顫抖。
旁邊的心月一聲驚叫,聽得祝東風直犯頭痛,捏個訣甩過去,心月登時變啞,摳著嗓子掙紮著喘息。
離舸的臉上出來一張手印,嘴角溢出滴血來,印在臉上好像有些蒼白,看著祝東風,眸子一片幽黑,好似無甚情緒,僵持半晌,道:“是我對不住你。先時我們的婚約,便作廢了吧。”
祝東風怒極反笑:"嗬嗬,成婚悔婚卻都是你說了算,甚好,甚好!你卻將我看作了什麼?一個閑時無聊來逗弄玩耍的玩偶?抑或是一個與你深愛女子相像的替身?又或隻是個暖床的工具?"
離舸沉默半晌,一張蒼白的臉又變得煞白,道:"先時是我荒唐,我們……我們終究是無緣。"
祝東風斂了斂神,冷冷笑道:"緣?什麼又是個緣。有緣無緣的,又是你說了算的麼?嗬嗬,可笑,可笑,我祝東風竟在情這一個字上連連栽了兩個大跟頭!罷了……”
離舸顫了顫,終究再未吐出半個字來。
心力交瘁,祝東風扶一扶額,“是我荒唐,竟就這麼輕易的就相信了你。我這便走。你好自為之,但願從此,永再不相見。”語罷,轉身捏了個縮地訣,瞬間便已不見,耳後隱隱有幾聲壓抑的咳嗽,一聲驚呼,但祝東風已被心傷迷蒙了心智,再未一有絲清明去追溯這聲音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