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步步生蓮(2 / 2)

我本是昆侖山上一介散仙,無甚背景,除了帶我上青羽峰的重羽和一直照料我起居的叮當,也再無幾個親人朋友。那時候你日日寫了情詩遣通靈鶴送來,又送我許多親手做的小玩意兒,我心中滿是歡喜,也很是感動。

我雖一直跟著重羽廝混,嘴上沒個正形,可心底裏,大概還是向往著話本子裏那樣不離不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的。那時候天天與你呆在一處,我已確然將你看做了我未來的夫君,是想要和你琴瑟和諧舉案齊眉,時時處處呆在一起的。

恐怕你不知,其實我早就曉得你的身份。我也知道你從小就背負著些仇恨。我總希望你活的輕鬆些,便每日尋著好笑的話本子,就要記下來,待到見你的時候講給你聽,想要博你笑一笑。

彼時因重羽還不知我與你的事情,我生怕他不答應我與你在一處,便日日想著如何能說服他同意我們的婚事。嗬……想想那時候,還真是傻的厲害,我竟連成婚時穿的喜服的樣式都選好了,還在紙上描了出來,自己養了些天蠶,想著等它們吐出五霞絲來,便親手給你做一件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喜服。現在想來,確是傻的有些好笑了。”

墨鈺的嘴唇動了動。未吐出個字來。

祝東風喘了口氣,穩了穩心神,撫著手中的梵音哨,淡淡道:“我知你心中背負著殺母之仇,可仇恨大抵都是個磨人的東西,我總想著,我能讓你將那仇恨放下一些,多裝著我們快樂的事。雖然據重羽他們說,我是母神血脈,但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母神血脈又有個什麼好處,畢竟一介散仙,平時又是吊兒郎當不求上進,大抵,我這地位自是比不上鳳族唯一的公主於飛的,她能給你、幫你的,我卻是不能。在我對你情濃正熾相思入骨之時,曆劫歸來,卻堪堪聽到你要與鳳女於飛成婚的消息。

當日,我還不信你會就這樣放棄我們的感情,顛顛的跑去問你是不是天君逼你娶於飛,你卻給了我當頭一棒。當你說出那句‘ 除了那些吃吃喝喝和醜了吧唧的荷包、永遠釀不完的酒、永遠在第二天才想起的生辰禮物外,你還給過我什麼’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你我二人的心早就不在一條路上了。我那時總以為自己將會是你的妻子,沒想到,到頭來全是一場笑話。你對未來的打算裏根本就沒有過我,我就是那個凡間戲本子裏一直在唱獨角戲的跳梁小醜。

那些時日,我時常用酒來麻痹自己,因為醉了,睡著了,便不會想起你那些傷人的話,也不會清醒的認識到你已經娶了鳳女於飛為妻。彼時,我一個人抱著酒壇子醉的人不人鬼不鬼時,你卻正洞房花燭,春風得意。

後來曆天劫,那二九一十八道天雷也未曾將我劈的清醒。說來也丟人,那時候,我心裏還總殘留著一絲念頭,總是忍不住為自己找借口,覺得你與於飛成親,隻不過是為了她鳳族公主的地位,手中的權力,卻不是真的愛她。直到那日宴上,我看著你穿著龍形金紋的帝袍,看著你九旒冕珠簾下那張神情陌生的臉,突然才發現,那個喜歡過我和我喜歡過的墨鈺已經不在了,現下的你,僅僅是三十三重天上的帝王,鳳女於飛的丈夫。

那日出來,碰見你妻子於飛,她卻說你對我還舊情難忘,可我知道,你懷念的,隻不過是那時候無憂無慮的那條小黑龍墨鈺罷了。

那日我被於飛投入九黎壺中,遍體鱗傷之際回憶起自己的半輩子,想起你時竟變得心平氣和了起來,我才曉得,自己終於是放下了。

今日從那九黎壺中逃了出來,我並不想找你們夫妻的麻煩,亦不屑與這樣一個可憐的女人計較。今日,便就這樣吧,你領了你的妻子回去安胎,莫要再讓她出來隨便咬人。我與你那些年的情分,便從此煙消雲散了。”

墨鈺喉頭滾動了半天,閉了眼,半晌才睜開,漆黑的眼珠子裏一片黑沉,顫聲道:“小風,我……”

祝東風勉力撐著單薄的身體,身上的傷口流出來的血已全然凝固住了,她將梵音哨收了起來,打斷墨鈺,淡淡道:“今日可能是最後一次我在你眼前吹奏梵音引了。從今以後,你便是三十三重天高高在上的帝釋天,我則是青羽峰上碌碌無為一散仙,你我二人再無瓜葛。日後即是路人,就此別過,無須再見了。”說完,又轉頭對離舸與重羽道:“我們這便回去罷,身上一抽一抽疼得緊,莫要與那瘋子計較了。”

堪堪邁出兩步,便暈了過去。

離舸抱著祝東風先行一步去療傷。重羽哼了一聲,眼風中似有千萬把刀子,瞪了對麵二人一眼,對墨鈺道:“看好你的女人。”便拂袖而去。隻剩下一臉怔仲的墨鈺與跪在地上啜泣的於飛在原地待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