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篇】(2 / 2)

“你才是,走吧!”她突然激動的大喊起來。他有些震驚的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溫柔的撫摸著她的臉頰說:“婉兒,日月當空。我能走到哪兒去?”

上官婉兒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她一頭紮進李賢懷裏,哭訴道:“要麼你就向天後低頭認個錯,像你弟弟一樣安心聽話幾年。你才三十歲,天後都六十了。你怎麼不明白,怎麼就不明白呢?”

李賢反倒溫和的安慰她,“小妖精,別哭了。如果我變成了那樣,就不是我了。我的靈魂已經腐朽,隻剩一身傲骨。如果折了我的骨頭,活下去也沒有意義了。更何況,母親對我的恨,並不是那麼容易化解的,你也不要做無用功了。”

上官婉兒抬起淚容,最後哀求道:“難道我的懇求就沒用嗎?是不是隻有那個唐影才能叫你回心轉意?”

李賢聽了失笑道:“你錯了。叫我辭去太子位的便是阿影,而我絕對相信她的決定。”

她聽了急得直跺腳,“她是早料到天後會以你脅迫她了嗎?好一個自私的女人!”

李賢聽了這句話,神色突然變得無比嚴肅,“你把這句話收回去!你根本不知道阿影為我們付出了什麼。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她被這聲怒吼嚇到了,半天才小聲的說:“可你最後……”

他垂下眼,看著地上搖曳的樹影,帶著無限的柔情說:“最後,那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唯一能對她的回報……”

上官婉兒看著他依舊英挺的側臉忍不住掩麵而泣。她不相信,她不理解!他們口中那個在宮裏呆了三十年的阿影竟然麵對唾手可得的權利一無所求,麵對天下最優秀的男人也毫不動心,這樣的人生有意義嗎?

可她究竟有什麼魅力,她永遠也不可能知道了。畢竟,那個人已經成了一段傳說。

她不是唐影,她是上官家的婉兒,她是上官儀的孫女,生下來就肩負著讓家族重新興旺的重擔。於是,也就注定著,她必須該跟自己一時的軟弱說再見了,沒有勝算的仗她不打,沒有勝算的人她不幫,即使是那個最愛的人。

“我……我該回去了。”她扶著他的胳膊,從石台上跳下來。他攥著她柔軟的小手,也跟著起來,把那朵小花輕輕插在她的衣襟上,“路上小心。保重。”

他送她出了寺門,看見了門口的白馬,也看見一行雜亂的馬蹄印繞過寺門朝他家的方向延伸去。這條路一向人跡罕至,怎麼會突然多了一隊人馬呢……

上官婉兒為了掩飾眼神裏的一絲慌亂,快步走到樹下解開韁繩,輕盈的騎了上去。等她冷靜下來盯著李賢溫和依舊的臉,眼淚險些又要落下來。李賢上前摸著馬頭,抬起臉,笑著對她說:“婉兒,要幸福啊。”

她想回些什麼,嘴唇動了動卻終究還是沒有張開口,隻是微微的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李賢退後一步,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上官婉兒罩上麵羅,頭也不回的策馬離去。

等她身影走遠。他走回寺院,開始將經書一本本收起來摞好。上官婉兒為何出現,門口的馬蹄印又說明了什麼,他已經心知肚明。

“跟我走嗎?”風裏輕吹來唐影的聲音,他眼前似乎又能看見最後一次見麵,唐影朝他伸出的那隻手。今天,他終於能伸出手,在心裏默默說了一句好。

阿影。你在哪裏?過得好嗎?是否被那個男人疼愛著,他是不是比我更加疼愛你?阿影……如果我死了,會在奈何橋畔等你一等。到時候,如果你再想跟我一起走,請再向我伸出手,好嗎?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錯過了……

他想著,心滿意足的微笑了。收拾好了所有的經書,走出門檻,輕輕掩上木門,朝自己的家走去。

時間,定格在這一瞬。章懷太子李賢的故事,落幕了。

文明元年(公元684),三月,李賢被迫自盡於巴州。上官婉兒在木門寺旁李賢曾經翻曬經書的“曬經石”上修建亭子,題寫《由巴南赴靜州》的詩句於亭上,以懷念李賢。

“米倉青青米倉碧,殘陽如訴亦如泣。瓜藤綿瓞瓜潮落,不似從前在芳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