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相由心生,一個人是何作態,便是他心性的體現。深諳太監之道的滬彥,饒是進宮做了太監,也從未落下刀法習練。直至今日死願得償,他這刀法也便多出一股子詭譎難辨的味道,陰柔而細密,像極了他這脾性。
隻是他這泄憤肢解的舉動,實可謂畫蛇添足,仿若昭告天下是誰殺了慶隆帝一般。痛快倒真是痛快了,卻因此敗落行藏,終落得大難臨頭。
待得慶隆帝突兀駕崩,朝廷內外慌亂之後,終是隻得急忙扶持年幼太子朱言鈞早早登基,年號曆萬。這位倉猝即位的曆萬帝,慶隆曆三十四年冬登基時,歲不滿十二。
而這位大冥史上最年輕的秉筆大太監,嫌疑滿身的滬彥,未得逃離便被拿下。他未曾運使自家精湛刀法反抗,卻是知道一人武勇,也難擋千數禁軍。其後,他被連夜鋃鐺入了監獄,自有東廠奉新帝旨意,徹查慶隆帝死因。
說來可笑,若是未曾東窗事發,身為內廷權勢第三的秉筆大太監,他滬彥不日便將執掌東廠。而今他一朝落馬,未得坐進東廠堂上,卻是率先成了這東廠的階下囚。
這大冥赫赫凶名的東廠,本事自是無需多言,再則滬彥其後的行徑毫無遮掩,慶隆帝駕崩之事的原委,很快便被查得一清二楚。滬彥對其罪行供認不諱,但得問起為何謀殺慶隆帝的緣由,他卻緊閉其口,怎也不往下說了。
緣由倒是無關緊要,想必無人在意,東廠番子們這便也懶得再行逼問。隻是此番奉旨徹查此案的,一位是那內廷頭號的掌印大太監,一位便是呼延之上的那位秉筆大太監。平素滬彥不爭權勢,待人恭謹,自是與二人都無芥蒂,暗裏私交甚好,而今這二位卻還念及交情,又欺負新帝年幼,便心想替滬彥留一線生機,於是私謀瞞下了此事。
於上稟報時,二人異口同聲,隻道慶隆帝早已身染隱疾,又自禁不住就醫間再行那龍陽之好,身心早已衰敗,行房刺激又得氣血攻心,乃是暴斃而死。
至於那慶隆帝慘遭碎屍萬段的慘狀,二人卻說是那孌童不堪長期受辱,心性早已異常,趁機發泄心魔,才至得慶隆帝龍軀萬碎之事。而那孌童之死,二人便說是相伴的秉筆大太監滬彥聞聲驚動,入內見得那孌童禍亂慶隆帝龍軀一幕,頓時驚怒至極,便自抽刀將那孌童斬殺替聖上報仇。
如此一番顛倒黑白,那大逆弑君的滬彥不僅將罪責悉數洗清,更是大功一件。
這其中難免尚有許多細微疑點,但如今升任太後的孝慈皇後信奉佛道,性子未免柔弱怕事,但得而今是被情勢所逼,她才不得不出來掌權。隻是此刻的宮內後弱君幼,反倒是太監人多權重,孝慈太後生恐處事不妥惹來宮變,自是也顧慮重重,不得已也隻能接受了這說辭,以朝宮內宦官一勢示好。
事情到得這一步,將滬彥無罪釋放還要加授封賞,便該塵埃落定。卻是誰也未曾料到,那被所有人都輕視了的年幼聖上朱言鈞,卻忽而發出了聲音。
“朕雖年幼,但仍舊是一國之君!”
說這話時的朱言鈞,幼小身軀穿著小號龍袍,頭戴偌大皇冠,兀自坐在那寬大至極的龍椅上,看似有些可笑,但青稚未脫的麵上,卻已隱約可見肅穆與威嚴,令人不可小覷。
“任是秉筆大太監滬彥有功無過,按規矩本該不罰而賞,但這事情牽扯到皇家威儀,父皇死因斷不可透露,便也隻能委屈他了。宣朕諭旨,秉筆大太監滬彥包藏禍心,弑君意同謀反,按律當以淩遲極刑而死,欽此!”
他這話說得斬釘截鐵,真有幾分金口玉言的味道,不容違拗之意。但得聽到孝慈太後與兩位大太監耳中,未免訝異驚愕,愕然得一時間難以適從,不知所措。
“嗯?”
自號曆萬的朱言鈞,見狀小臉不快,沉下臉掃過兩位大太監,眼神裏滿是警示、嚴厲之意,“莫非你等太監,膽敢欺負朕年幼,欲意要抗旨不尊麼?是否欺朕少不更事,你等還想把持朝政,挾天子以令天下?”
“奴才不敢!”這話說得極重,饒是兩位大太監權勢滔天,一時間也驚得顫顫發抖,齊齊跪伏高呼道:“我等奉旨行事!”
待得震懾了這兩位已生異心的大太監,朱言鈞目光精湛,暗自握緊了小拳頭,咬牙如賭誓般在心頭呐喊道:“朕,朱言鈞!才是這大冥天下真正的皇帝!誰也別想將這江山,從朕手上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