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盼抖抖左手的手帕,白色絲帕的一方角落繡著幾撇青青蘭草,啟熙認得那正是自己的東西。
“第二次看到你,我還是在哭。嗬嗬,不知道為什麼,每一次見到你我似乎都在哭,好像你就是我的淚源兒似的。那次,我還是迷路了,我找不到自己了。”
“找不到自己?”啟熙詫異地呢喃。
“對,找不到自己了。我在十四歲的時候把自己弄丟了,因為我無意中翻出了媽媽以前的病例,原來她有附件炎不能生育。嗬嗬……那麼,那麼我又是從哪裏來的呢?難不成我是個石頭精一不留神就從石頭裏蹦出來了?”
盼盼是笑著說的,可是啟熙卻感不到半點笑意。
“盼盼,你……”
“我不是他們親生的,甚至也許根本就不是鈕祜祿氏一族的人,更也許壓根兒就不是滿人。”
啟熙看著盼盼,她的臉色很平靜,平靜到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那次我哭的很厲害,一個人孤零零的心也空蕩蕩的,好像被整個世界遺棄了。結果你又來了,又給我一塊手帕,又對著我笑,又笑的那麼溫柔那麼親切。那時我就想,以後嫁人就你這樣的人,嫁一個跟你有著同樣溫柔笑顏的人。後來我知道了,原來你就是淳親王。再後來我就跟瘋了似的,滿世界收集所有有關你的報紙、雜誌、書籍……晚上看著它們進入甜甜的夢鄉。嗬嗬,那時候的日子真是瘋狂啊,瘋狂卻快樂著。”
盼盼又抖了抖右手的手帕,笑著。淚,無聲無息地滑下,滑進微笑如花兒的唇裏。
盼盼在笑,盼盼在哭,笑著哭,哭著笑。
啟熙看著她邊哭邊笑著,含淚的微笑更讓人心酸。啟熙上前要給盼盼擦拭眼淚。盼盼再次退後一步躲開他的手。
“你知道嗎,我十四歲起就喜歡你了,喜歡你的笑,喜歡你的溫柔,喜歡你的一切。你知道嗎,你愛新覺羅·啟熙是我第一個愛上的男人,是我第一個想嫁的男人,是我第一個想一生一世守在他身邊的男人。我以為上天聽見了我的禱告賜給我實現美好願望的機會。可惜……”
盼盼頓了頓,放下了舉著手帕的手無力地垂下。
“可惜……當我最開心的時候,我喜歡的男人我的丈夫拿著一把刀狠狠地戳進我的心窩裏,就是這裏,就這兒……”盼盼指著自己的心口,微笑著,“狠狠地戳下去,刀鋒沒入。他不愛我,他不愛我啊!”
“盼盼……”啟熙喚她,心裏翻滾著不安,盼盼在向他告白,卻為何好像又是在跟他告別?他突然有點心慌,感覺盼盼似乎是要把跟他一生的話都說完。說完了也就完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敲打在他的心裏。
“算了!”盼盼嗬嗬笑著,“算了!你既無心我便休!愛新覺羅·啟熙,我的丈夫,我愛過的男人,我們——算了!”
盼盼嗬嗬笑著,笑容如花兒般燦爛,寂寞花開花掩泣。她輕輕轉身,雪白的裙迎風蕩起波浪,回眸看了一眼啟熙,一眼已是滄海桑田。
笑意收起,默默凝望。雙手一揮,兩塊絲帕順勢飛去,風兒毫不客氣地湊著熱鬧,洶湧而至,裹動那兩塊潔白的絲帕翩然飛舞,越遠越歡。
飛了,遠了,沒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