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下午樓喜都抱著厚厚的外文資料和聞肅練習口語。
聞肅的發音很標準,字正腔圓,這年頭人人都以為倫敦腔是種非常牛逼的發音,卻不知道倫敦腔來源於倫敦街頭的流浪漢,而聞肅,大概是常年中美來回飛的緣故,他的發音更偏向於傳統的美式英語,頗有些盎格魯撒克遜人的感覺兒,聽他說英文,就像站在林肯紀念堂裏聽馬丁路德金大聲呼喊著:
“I ha.ve a dream”。
……
“不早了,今天就到這裏吧,叔叔和阿姨要催我們了。”聞肅合上厚厚的外文書,從椅子上站起來,“女孩子出門前是不是都要先打扮打扮?我在樓下等你。”
樓喜看著聞肅溫和平靜沒有任何侵略性卻像極了某個人的容顏,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怕他沒懂,又回過神來補充道,“我很快的,十分鍾搞定。”
“嗯,你天生麗質,確實不需要打扮。”聞肅笑著下了結論。
相處了一整個下午,拋開他實在長得太像聞然無法讓她做到心無芥蒂這點,樓喜和聞肅相處的還算不錯,至少表麵上還不錯,有說有笑的,倒也不拘謹。
樓喜不是個一棍子把所有人都打死的女人,更何況她現在這具十五歲的身體裏實則住著二十二歲靈魂,她知道聞肅不是聞然,她也不會把對聞然的恨轉移到其他任何人身上。
霖水閣建在汶湖邊,臨水的餐廳,樓喜和聞肅並排跟在樓正後麵,由侍者引路帶往包間,走廊上的畫作均是名家名作的複刻版,樓喜從小就很喜歡這些,一路看過去,竟看花了眼。
侍者推開走廊盡頭的雕花木門,樓正和秦宛先率先進去,聞肅緊隨其後,樓喜的心思還黏在門外那副莫奈的《聖拉查爾火車站》上,忽然就聽到聞肅驚呼——
“哥!你回來了?”
聞肅的哥哥……
樓喜猛的回過神來,心髒都差點在瞬間停止。她硬著頭皮朝裏邊兒看去,果真看到一個年輕的男人背對著她坐在圓桌邊。
那道冷峻而瘦削的背影,化成灰她都不會忘記。
腦海中狂風驟雨般湧現出許許多多的片段,那樣的不堪入目,那樣的羞於啟齒,他曾經給予的她的傷害,那樣的曆曆在目,像最鋒利的刀子一樣淩遲著她的思維與神經。
再次見到聞然,痛楚尤勝當年。
樓喜咬著唇,臉色越來越白,聞肅眼尖的發現了她的異常,沒再去管聞然怎麼會突然出現,走過來關切的問她:“你怎麼了?”
“我……我沒什麼。”聞肅的聲音多多少少將樓喜拉回了現實,不再一味的沉溺於過去的痛苦中,樓喜甩了甩頭,“可能是燒還沒有全退,我去下洗手間,幫我和叔叔阿姨說一聲。”
她的臉色確實不好,加上聞肅也確實聽說了前一陣子樓喜高燒不退的事情,並沒有多想,“要我陪你去嗎?”
“不用,我自己可以。”樓喜擺擺手,向路過的服務生問明了方位,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了洗手間。
直到冰涼的自來水澆在臉上,她那所剩無幾的理智才回到腦中。
她現在壓根沒有心情去想為什麼聞然會在這裏,為什麼他不是像聞肅所說的那樣被公式纏住了脫不了身,她現在僅剩的唯一念頭,隻有一個:
逃,即使這不是三年後,她並未有求於他,也隻有這一條路能讓她不再重蹈覆轍。
聞然是最高純度的毒,是最烈性的酒,碰一下,也許沉溺其中,也許死無葬身之地,無論哪一個,都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樓喜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的臉,不知不覺就做好了決定,她現在就要回家,一個人溜回家,等回了家以後再打電話給樓正和秦悠,告訴他們自己不舒服。
樓正和秦悠那麼疼她,最多隻是數落兩句。
她這麼想著,便拉開洗手間的門走了出去,誰知剛走兩步就被人一個猛力給拉了過去,撞上一睹結實的胸膛。
樓喜本來就還在犯渾,這一撞直接撞的頭昏眼花,而扣著她的那雙手並沒有放開的意思,捏的她發疼。
疼痛總是讓人時刻保持清醒,樓喜掙紮著把那人的手掰開,卻意外的觸到了浸著涼意的指節,她一邊揉著發紅的手臂,一邊小聲的抱怨著,又想看看這人究竟是誰,一抬眼便對上了一雙陰鷙的斜長眼眸。
聞……聞然?!
樓喜嚇的連呼吸都卡在了喉嚨裏,整個人如遭雷擊,渾身僵硬。
曾經她有多愛他,現在就有多怕他。
這個人是她一生的噩夢。
聞然低頭看著她,英俊五官堪比古羅馬最完美的雕像,隻是他麵無表情,目光森然而冷厲,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抗拒與害怕,他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古怪神色,低聲道:“樓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