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那一年皇後壽誕,月那般圓潤無暇,幾位皇子公主坐在嬋娟殿裏玩猜糖豆的遊戲,百官們都屏住了呼吸瞧著他們。那時候月華便落在幾位皇子與公主的身上,每個人都仿佛銀光鑄就,白玉雕砌,特別是十七皇子蕭勤,端的是眉目雋秀,如畫中仙童。
此刻麵前的這個人,仍舊豐神毓秀,卻多了幾分英挺與狂野,比之三年前,那股渾身散發的氣勢,更是不容逼視。
可是……不是傳言,蕭朗親手殺了這位十七皇子,得以繼位的麼?
難道站在他麵前的,竟是從閻羅殿裏爬出來的鬼魂?
“看在你喚我十七皇子的份上,便留你一條活路。”蕭勤揚了一揚手中“達野”的旗號,指著西方道:“你回去告訴蕭朗,周嵐國,我勢在必得!”
若說三年前的十七皇子是一隻白狐,那三年後的這位看起來更像是一頭白虎。高踞山間,俯身欲撲食眼前的獵物。
他隻放胡立將軍一個人單槍匹馬越過沼澤去報信。
周嵐國失去的三座城池,一日之間又收了回來,不由得對邢國感激涕零。周嵐王甚至決意向邢國俯首稱臣,以報援救之恩。
雖說蕭勤離開潘嶽鎮的第三日便回來了,王將軍的大軍也順利駐紮在元華、夜遊、哲哲三鎮,不過那鎮上仍舊插著“達野”的旗號——自是做給蕭朗看的。
阿裏拉扯著詠絮的衣角,一直跟在她的身後,纏了她足足三日。
詠絮絲毫不給他什麼好臉色。
本來嘛,哪裏有一見麵就隻問三句話的?
第一句是“我每天晚上都做夢我娶了個老婆,真的,你長得跟我夢裏的娘子一樣!”
第二句是“你昨夜真的沒有去我的帳子裏?我又夢見你了!”
第三句是“晚上我能去你帳子裏麼?潘嶽鎮有蛇,我害怕!”
詠絮被阿裏煩得幾乎揍人,看見他一張諂媚的麵孔,不知為何又下不去手。啐了他一口,氣呼呼跑去城門上呆著。就指望阿離能有什麼信寫給她,喚她做些事情,不然被這個呆子整天纏著,煩也要煩死了。
真難為他以後的老婆,還不知道被這樣的人煩上一輩子,是多麼遭罪的事!
這一日正是節氣中的“小雪”。詠絮仍舊穿著輕薄的秋衫,站在城頭,未免有些寒意沁骨。她衝著雙手嗬了一口氣,又跺了跺腳。再望向城外的時候,仍舊是什麼動靜也沒有。轉過身,卻聽見城內有個稚嫩的聲音,在“哈!哈!哈!”地吆喝。
詠絮好奇地摸下城樓,竟看見是個十分小的孩子,站在城牆根下,雙手通紅地握著一柄比他還要高的木劍,認真地比劃,似模似樣。
她被那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子吸引,忍不住笑問:“你在做什麼?”
誰知那個小小少年隻是白了她一眼,老氣橫秋地繼續發出“哈!哈!哈!”的聲音。
事實證明,哪裏有詠絮的身影,哪裏就有阿裏的聲音。
他悄悄跟在詠絮身後,小聲開口道:“這是達野王的孫子,喚作小含。他正在練劍,發誓要手刃仇人咧!”說罷,摸了摸小含圓滾滾的腦袋。那少年毫不客氣地別過頭去,殺氣騰騰地回瞪他一眼。
“我爺爺說了,人要有誌氣。不能像阿裏叔叔一樣,一心隻想娶老婆!”小孩子說出來的話也是錚錚鐵骨,還狠狠諷刺了阿裏一把。
詠絮“撲哧”地笑出了聲,對那個小個子十分歡喜。
阿裏則不管不顧,恍若沒有聽見一般,看著詠絮的笑靨呆在當場,連嗬出來的白霧都聚攏成了心型。
小含神情嚴肅地揮著劍,肚子卻咕咕叫了起來。
詠絮蹲下身,一臉溫柔看著他:“我去做春餅給你吃好不好?”
小含咬著嘴唇看了她一眼,“你很好。我喜歡你。”
阿裏連眉頭也擰了起來,這個小子才三歲,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不喜歡!不知為何冒出的危機意識,令他不由分說拉了詠絮就走。
詠絮卻打開阿裏的手,繼續笑吟吟地衝小含說道:“我叫詠絮。”
小含點了點頭,板著麵孔繼續揮劍。
詠絮這才起身去廚房。
阿裏緊張兮兮跟在詠絮的身後:“詠絮,詠絮……”
她眉也不抬,語意不善:“做甚?”
“你你你……不會想嫁那個小子吧?”一緊張,舌頭都打結。
詠絮竟然揚起唇角,瞥了阿裏一眼:“小含很好啊,小小年紀便有這番誌氣。大冷天一大早不吃早飯也要練劍,比有些人強多了!”
“可是……”明明有呼之欲出的諸多理由,阿裏卻無法說出口,急的抓耳撓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