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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訃告,周總非常氣憤,顯然有人在調侃他。膽敢這樣調侃,又似乎不能小視。他讓秘書給精神病院打了個電話,瘋子果然死了,而為他舉辦葬禮的正是那個朱玉嶸。
周總恨的牙根癢癢。說也奇怪,他竟然有些膽怯,仿佛在一座不屬於他的房子裏,在飄著花香的地方,拍一場沒有劇本、沒有主角的影片。他似乎看到那個年輕的鄭包法正從身邊經過,試圖在席上喝一杯,在鏡頭前留下一個傷感的微笑。他不由驚愕,備感淒涼,有一種想哭出來的欲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失去了對時間的把握,以至於再也說不出話來。
周總轉身看到了鏡子中的自己,眼睛呆望著,幾乎沒有了呼吸,比死人還像死人。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神奇的煙霧,使鏡子更顯得神秘而魔幻,他不由確信:今天絕不是個平常的日子,許多生死考驗擺到麵前。而他將帶著前所未有的熱情、痛苦去麵對這必然的命運。
殯儀館的禮堂哀樂回蕩,氣氛壓抑。周總走進禮堂,仿佛走進鮮花的海洋。朱玉嶸一身素衣,是這裏唯一的活人。
鄭包法整齊在躺在正中央,手裏依然抓著那鸚鵡。
一陣清風吹來,他聞到了鮮花的芬芳,憂傷的音樂也停止了。周總憑自己老狐狸的本領洞察了一切。“他可真是一鳥在手,勝過兩鳥在林。”
“您呢,您有整座森林,當然想要什麼鳥就有什麼鳥。”
玉嶸覺得到了一個自省的時刻,他帶著尊嚴、高傲,甚至帶著無法抑製的追問下去的渴望,麵對爸爸。他簡直無法熄滅內心這份無主的親情。他們之間曾有太多誤解、太多爭執,以及太多沒有釋然的怨恨。相反,當一個兒子決定和父親牽手時,理論上就沒有躍不過去的圍牆,沒有推不倒的堡壘。
事實上,根本就沒有管住他的上帝。
“周總,您相信鬼魂嗎?”
“不信,但我有點怕它。”丟了二十年的兒子,今天才找到,差點耗幹我的心血。這份遲來的頓悟使周總嚇了一跳,麵前的鄭包法,身邊的朱玉嶸與他有什麼關聯,而他必須靜靜地立在這裏,表現出一副沉痛和悲哀,而內心真正的悲哀,他卻又說不出來。
走到陽光下,天熱得像下火,剛剛的陰鬱瞬間蒸發了。
周總看著玉嶸,不解地問:“這樣做有意義嗎?有什麼用?”
“體會到了就有用,如果沒體會到,那可就真沒用。”
“別跟我打太極,這很無聊。”
“這可不是太極。聽說您兒子今天進家門,他可真幸運,不管真假,他有好幾個父母。”
周總突然感覺某個地方非常疼痛,似乎被刺了一刀,不見傷口,卻能聽到咕咕的流血聲。他不由轉身多看了一眼這青年,像觀看身後是否遺落了什麼。是的,許多年前,他丟過兒子、也丟過錢包,還丟過身份證。他突然感覺自己仿佛漂浮在不同尋常的花香之中,陽光、哀樂、鮮花混雜在一起,讓正午顯得格外引人注意。男人的成熟可以一天完成,可麵對這個男生,周總莫名其妙地忐忑不安、閃爍其詞,就好像他不是比他大二十多歲,而是比玉嶸小二十多歲。但一想到家裏的客人,他又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命運用一次天意的飛行嘉獎了他的父愛,讓他和他的兒子以出奇不意的方式相遇。
電話響了,仁道告訴周總——衛雄的媽媽被綁架了!
周總突然想起玉嶸剛剛說的幾個父母的事,恍然頓悟。一定是他幹的,他在報複風險投資的失敗,這個混蛋!
周總收起手機,幾步走到玉嶸麵前,玉嶸笑得像一朵盛開的牡丹花。這更惹惱了周總,揮拳搗在了玉嶸的臉上。玉嶸淬不及防,本以為將得到糖果,卻得到了拳頭,委屈的淚水瞬間孩子似的流了下來,雙手架在頭上,擋住了周總再次落下的暴力,灼熱的嘴唇呢喃著:“爸……爸……”盡管那聲音極其微弱。
“爸爸,綁匪剛給我來電話了!”衛雄氣喘噓噓地站在周總和玉嶸麵前。周總憤怒地瞪了一眼玉嶸。顯然,他冤枉玉嶸了。
為了怕爸爸著急,衛雄一路追到殯儀館,第一時間向親愛的爸爸彙報事件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