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的第三個部分是蘇丹,這裏的地理環境和非洲其他地方完全不同。蘇丹幾乎與撒哈拉平行,不過它並沒有向東延伸太遠,這是因為遭到了阿比西尼亞高原的阻擋。這片突然出現的高原將蘇丹與紅海分隔開來。

現在的狀況就是一場以非洲為賭注的國際橋牌比賽,當一個國家喊出“3張黑桃”,立刻會有其他國家以“四張方塊”來回應。19世紀初期,英國自荷蘭手中奪得了好望角,於是此地的第一批定居者荷蘭人便將家當打包扔上馬車,開始往北方進發。(現在這些詞都是完全的英語了。自從第二次布爾戰爭以來你在任何一本好的詞典中都能找到它們)英國人玩的把戲正如俄羅斯人在16世紀征服西伯利亞時采取的手段一樣。你應該還記得俄國當時的做法。一旦有足夠數量的俄國亡命徒在西伯利亞的某地建起一個新聚落,馬上就會有沙皇的軍隊跟來告知他們:既然他們生來就是沙皇的子民,那麼他們占據的地方自然便是俄國的領土,在莫斯科的政府將會通知他們何時開始征稅。

英國人始終如一地跟著布爾人北上,企圖吞並他們的領土,這種做法導致了很多激烈的爭端。這些布爾農民一生中的多數時間都在野外生活,射擊水平要遠比那些英國的軍隊更好。在1881年的馬傑巴戰役(格蘭斯通在這件事情上十分公正,他作出的令人容忍的教訓值得所有人抄錄:“正因為我們昨晚被打敗了,我們的自尊受到了傷害,我們才沒有理由繼續堅持流血!)以後,布爾人也因此獲得了暫時的獨立。

但是全世界都知道這次英國皇帝與少數農民之間鬥爭的最終結果如何。英國的地產公司從土著首領那裏買進了麵積廣大的土地,越來越向北推進。與此同時,英軍為了在埃及全境建立起穩定的秩序,又沿著尼羅河兩岸緩慢而堅定地向南擴張,一個著名英國傳教士在非洲中部的探險活動也取得了輝煌的成果。明確地說,英國正在為自己挖掘一條貫穿這片黑色大陸心髒的大隧道。他們已經在開羅與好望角同時開始作業(這是修建隧道通常采用的方法),這兩端早晚將在尼羅河與剛果河的發源地——大湖區彙合。到了那個時候,英國的火車就能從亞曆山大一直開到卓灣(因卓山奇特的台狀外形而得名,是開普敦的自然背景),中途不需換車。

英國人想建立一條南北縱線的意圖是如此明顯,法國人也計劃著試圖沿東西一線有所作為。這條東西線從大西洋直達紅海,我們也可以說是從塞內加爾的達喀爾直到法屬索馬裏的吉布提。吉布提幾乎是整個阿比西尼亞的出海口,甚至在當時就已經通過鐵路與阿比西尼亞的首都亞的斯亞貝巴連接在了一起。

一個如此宏大的工程當然需要相當長的時間,但實際上並沒有某些時候我們看地圖是所料想的那樣多;此外還要克服許多可怕的困難。這條線將會穿過尼日利亞正北部乍得湖,一個幾乎無法到達的點,在那裏這條路線將進入最艱難的地段,這是因為蘇丹東部(今天的英埃蘇丹)就像撒哈拉沙漠一樣是一片荒涼的無人區。

但是,當資本掌握在一個現代強國的手中時,尤其是當她發現了資本有機會獲取100%的利潤時,她會毫不遲疑地摧毀前進道路上的一切阻礙,無論時間還是空間,就像作戰坦克殘忍地軋過一群鵝一樣普通平常、輕而易舉。法蘭西第三共和國一直試圖重獲第二帝國失去的特權,因而有著足夠的精神動力;而法國的畜牧業與農民的香煙又為其提供了必需的資本。東西通道同南北通道之間的嚴酷競爭由是引發。而法國從 17世紀初期就開始與英國和荷蘭不斷地爭奪塞內加爾和岡比亞河流域之間的土地,現在它想用這塊領地作為政治資本,從而獲取整個蘇丹廣闊土地中的所有寶藏。

在法國將蘇丹西部的大片土地劃入其非洲的殖民帝國之前,究竟玩弄了多少手段和花招,采取了多少外交行動、商業措施,以及發生了多少欺騙、謊言、暗中交易,在此處我們無法一一盡述。甚至直到今天,他們依然用僅僅是對一些保護國和托管地進行臨時管理的說辭加以偽裝,不過每個人對它的真正含義都心中有數。正如實際上壟斷了紐約牛奶生意的黑社會通常會自稱為“牛奶商保護協會”一樣,歐洲國家很快便從我們那些小土匪身上學到了這一招,創出一個“托管地”的新詞來。不過結果其實也是一樣的。

從地理的角度來說,法國作出了一個明智的選擇。蘇丹的大部分地區都很富庶,這自然就說明了,迄今為止這裏的黑人是非洲各個黑人部落中最勤勞、最富智慧的。其境內有一部分土地是與中國北部地區相同的黃土,而塞內加比亞(隻是塞內加爾的另一個名字)與海洋之間沒有山脈阻隔,內陸有充足的降雨供給人們飼養牲畜,種植穀物。順便說一句,非洲黑人的主食是玉米而不是大米,這種玉米與我們本土的穀麥存在親緣關係,不過做法稍欠精細。他們同時還是值得稱道的藝術家,當那些令人驚歎的雕刻和陶器在我們的博物館中展出時,總會引來觀者的關注,因為它們看上去與歐美未來派畫家的最新傑作非常接近。

不過以白人的眼光來看,蘇丹人存在一個很大的缺點。他們都是穆罕默德的狂熱信仰者,伊斯蘭信仰已經遍及整個北非。特別是一個蘇丹的民族富拉人,是黑人和柏柏爾人的混血兒,他們遍布塞內加爾河的東部和南部,在當地社會中居於統治地位,一直令法國當局十分頭痛。但是,鐵路、公路、飛機、坦克和拖拉機的威力終究要比任何可蘭經的教義更大。現在富拉人也逐漸學會了開車,汽車加油站很快便取代了原有的浪漫情懷。

在法國人、英國人和德國人赴蘇丹定居之前,統治這片領土的大多是當地的酋長。他們互相偷襲彼此的子民,將他們賣作奴隸,以此發家致富。這些統治者中有的臭名昭著,在以往的暴君之中也算是最為凶殘冷酷的,例如達荷美國王掌握著亞馬遜河流域最強的軍隊,那些在孩提時從美國鄉村博覽會上觀看過他最後一次軍事演習的人至今還留有鮮明的印象。這或許就是歐洲軍艦出現時,當地土著的抵抗如此微弱的原因之一。無論這些白人新主人有多麼貪婪,能夠趕走原來的黑色暴君都算是一個偉大的進步。

蘇丹南部的大部分地區都被幾內亞灣沿岸高聳的山脈將之與大西洋分隔開來,因此像尼日爾河這樣的河流很難在內陸地區的發展中起到較為重要的作用。和剛果河一樣,尼日爾河不得不用一條極盡曲折的路線繞開重重高山峻嶺,於是在臨近海岸之處就必然從山中鑿開一條通路才能彙入大海,這就在下遊形成了許多完全無用的大瀑布(在近海的地方),雖然河流上遊適於航行,但那裏荒無人煙,派不上用場。

甚至就尼日爾河本身而言,這也不是真的適用。正如1805年曼柯·帕克所發現的那樣,尼日爾河與其說是一條河,倒不如說是一連串狹長的湖泊和小水潭。在帕克還是一個蘇格蘭的小男孩時,這條河流就一直是他的夢想。他為探索它而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尼日爾河的情況造成了蘇丹人的所有水上通道都不通暢,因而在發展陸路貿易方麵取得了很大成績。在尼日爾河左岸上遊的廷巴克圖便逐漸發展成一個十分重要的商貿中心,堪稱非洲的諾夫哥羅德,東南西北各地的人們都在此彙聚。

廷巴克圖的繁榮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它奇怪的名字係,這個名字聽起來很像某些非洲巫醫的神秘咒語。在1353年的時候,阿拉伯世界的馬可·波羅——伊本·拔圖塔就曾訪問這裏。20年之後,在西班牙地圖上就標出了這裏的名字,作為當時一個黃金和鹽的大交易市場,在中世紀時二者的價值幾乎是相等的)。當英軍少校戈登·萊恩在1826年從的黎波裏出發,穿過撒哈拉沙漠抵達此地時,這裏已經遭到柏柏爾和富拉盜匪的多次洗劫和破壞,隻剩下一片過往遺跡的廢墟。萊恩少校在返回海岸線的途中被塞內加爾的富拉人殺死。不過從那時開始,廷巴克圖就不再是一個如同麥加、希瓦或西藏那樣神秘的所在,而變成了法國在蘇丹西部軍事活動中一個普通平常的“目標”。

1893年,廷巴克圖被法國“軍隊”占領。所謂的法軍,其實隻有一名海軍小尉帶著6名白人,還有12個塞內加爾隨從。當時沙漠中各部落的力量尚未被摧毀,他們很快就殺死了大部分白人侵略者,派出的200人的救援部隊也幾乎被全部殲滅。

不過,對西部蘇丹必將落入法國人的手裏,這隻是一個時間問題。這對位於蘇丹中部的乍得湖地區也同樣適用,而且在該地區更容易實現,這是因為尼日爾河的支流貝努埃河是從東向西流的,其航行條件比尼日爾河本身優越得多。

乍得湖的海拔是700英尺,水非常淺,隻有差不多20英尺。與大多數內陸湖不同,它是一個淡水湖而非鹹水湖。但是湖麵正在不斷變小,一個世紀之後恐怕隻會剩下一片沼澤。有一條名為沙裏河的內陸河彙入乍得湖,這條河從距海岸1,000英裏處發源,在距海岸1,000英裏處結束,其長度大致與萊恩河相當。我想沒有什麼能比這個讓你對非洲大陸中部的廣袤程度留下更為鮮明的印象了。

乍得湖的東麵是瓦代山區,它是尼羅河、剛果河與乍得地區的分界線。從政治上說這裏是法國的轄區,歸法屬剛果來管理,同時也標誌著法國勢力範圍的終結,從它東邊開始就是英屬埃及蘇丹了,那個地區在古代被稱為白尼羅國。

當英國人開始勘測他們從好望角到開羅的路線時,就已經下了決心,一定要占領這個極具戰略價值的地區,以免落入其他國家之手。當時東部蘇丹還僅僅是一片沙漠,平坦而單調。尼羅河不具備航行條件,沿岸也沒有道路可以連通,當地人生活在沙漠邊沿,極其貧困。從地理上看東部蘇丹毫無價值,但在政治上缺潛力無限。因此在1876年,埃及總督就將這片上萬平方英裏土地作為“名義上的埃及領土”委托戈登將軍進行管理。這個戈登將軍與前麵中國一章中所提的幫北京政府鎮壓太平天國起義的戈登是同一個人。戈登在蘇丹度過了兩年,在足智多謀的意大利助手羅莫路·傑西的幫助下,完成了一件最為重要的事情:廢除了最後的奴隸製度,槍斃了那些奴隸主,解放了10,000多名男女奴隸,讓他們重返家園。

然而,這位清教徒剛剛轉身離開蘇丹,那裏立刻又恢複了原來的無政府狀態和嚴酷的奴役壓迫,結果爆發了一場要求徹底獨立的運動,提出“蘇丹是蘇丹人的蘇丹,我們要自由的奴隸買賣”的口號。這次叛亂的領袖名叫穆罕默德·艾哈邁德,自稱馬赫迪或首領,昭示他對真正穆斯林信仰的忠誠。這位馬赫迪最後成功了。1883年他攻占了科爾多凡的艾爾·歐柏得(那裏在如今修建了通往開羅的鐵路),並在當年晚些時候消滅了效命於總督的英國上校各斯·帕夏所率領的一支上萬人的埃及軍隊。與此同時,在1882年,英國宣布對埃及實行保護,現在馬赫迪不得不與這個更危險敵人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