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風骨並未間斷,曹軍也仍舊行軍。一路上,作為司馬懿的侍醫,華雲得閑聽了許多文士的作詩吟詩,不自覺地將打仗一事漸漸地拋卻腦後。她似乎也忘卻了司馬懿為她作過小詩的事兒,隨同兩名師兄、其他醫師以及眾多士兵一樣,私下學會了調侃,由最初“誰是武將誰是文士”的問題轉變為“哪個文士作詩最好”。這不,不通文墨的士兵又在小聲喧鬧地各持一詞,而她豎耳細聽,並不發表意見,純粹地瞎湊熱鬧,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她不再思考為甚麼曹操與馬超的戰爭提前來到……八成是她不小心讓司馬懿提前入仕的緣故罷?這會子她可沒法子再後悔、抱怨些甚麼,就目前的形勢而言,她果斷地擬好目標,選擇做好一項利身利已之事:和士兵拉好關係。
親近士兵的好處很多,至少軍隊在行路之中能保她自己不受欺負——軍中人多嘴雜,最易引發矛盾:假如這人得罪了那人,那人不來賠禮,這人總會想出歪的法子,非得令那人吃些苦頭不可,那人不計較還罷,若是恨上了心去,估計兩人便成了死對頭,這要擱在戰場之上,指不定會鬧出甚麼蛾子。即便不在戰場上,不宣揚得四下皆知,日子怕也不好過了。
總歸她心細,嘴又甜,人勤快,很快地與士兵廝混一片。隻要上頭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士兵們總會或多或少地塞些吃的、用的給她,物品多為粗劣,勝在心意,也免去了不少她因女兒身所要遭受的麻煩。
曆史拐了個彎:公元二零八年本該是曹操南下,與江東發生一場赤壁大戰,但是曹操不知哪根弦兒搭錯了,竟然發兵西往涼州——平定涼州的叛亂。眾所周知,赤壁大戰的失利原因之一是戰前曹軍生過一場疫病,而此刻的曹操即便帶兵西向,也未能躲過病災的轉移:漸入深秋,氣溫轉冷,許多士兵因趕路而無法保持自身清潔,喝多冷水或夜間受涼,最終不幸得了傷寒。
一人身染傷寒,情況驟然急轉直下,幾日之內那人的病氣幾乎染遍了整個周邊的同伴,鬼使神差地鬧出相當程度的小型瘟疫,幸虧華雲等人及時地出手,經過數日的不眠不休,這才遏止了危害。
這種意外之舉被曹操大為欣賞,理所當然地大有重賞:此番辛勞之後,華雲等人在吃食方麵要比尋常士兵的更為豐盛——觀察數名醫師一股腦兒地把曹操的賞賜藏好,華雲轉了轉眼眸,與兩位師兄樊阿和李當之商量了一番,決定並不獨享賞物,而是默默地分食與眾多士兵,結果他們贏得了更多士兵的關愛。
無視不少醫師的一絲皺眉之色,在司馬懿若有若無的庇護下,華雲等人依舊我行我素,日子過得好不滋潤。與華雲同乘一輛馬車的阮瑀斜眼瞅著她發笑,笑到後來她才得知有好幾名文士聽聞了她的事跡,對她紛紛地有了好感。
她麵色發紅,為此難為情了好一段時日。
轉眼之間,曹操的大軍快要步入雍州的邊境——潼關縣,潼關乃是關中的東大門,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弘農縣、湖縣和関鄉縣直通雍州的邊境,踏出関鄉縣,朝著潼關縣的路上,眾人察覺此處更顯荒涼與蕭索。許是這帶過於偏僻,離得越近,那裏的百姓便越發地厭惡曹軍——他們常年和雍州平民們打著交道,在態度上比較偏向西涼,因而他們用仇視的目光瞪著曹軍這支不速之客。
然而,即便他們再厭曹軍,也不敢輕舉妄動,畢竟曹軍的數量擺在那兒,曹軍亦無掠奪犯法之事,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老虎身上拔毛?他們不過是眼中帶著憎恨之意,緊緊地盯著曹軍路過罷了。
天色漸晚,離潼關還有數裏之路,曹操抬手,指示眾人紮營駐軍。
士兵們熟練地忙碌,或是巡邏看守,或是看馬修整,或是紮營鋪地,或是升火做飯,窸窸窣窣個不停,很快便令清冷的大地恢複了熱鬧。
看著毫不陌生的場景再現,華雲照常和兩位師兄告別,前往司馬懿的帳中侍候。
繞過幾座軍帳,她踏進司馬懿的帳裏,果然便見司馬懿一臉疲憊的模樣。
她愣了一下,雖無必要,卻仍是上前,為司馬懿把脈。瞅著司馬懿健康卻勞累的臉龐,她輕聲道:“將軍,請早些就寢罷!不要過多累著才是,不然容易生病。”
司馬懿“嗯”了一聲,也不與她多話,指著一角的地鋪,簡短道:“今晚你在那兒睡罷!別和那群醫師們擠在一處,這幾日……”他住了口,眉間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