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治二十一年冬,洛皇後病逝。
賦蓮宮內外黑壓壓地跪滿群臣,許是跪得有些久了,有些早已耐不住地同周圍的人小聲說起話來;有的膽小的則麵麵相覷等著禮葬結束。有些年邁的老臣子則望著靈堂上跪著筆直的小身板,嘖嘖歎息:皇後就這麼撒手人寰了,苦的可是太子殿下啊。雖說他是皇上的嫡長子,但是不討皇上的喜不說,這都十一歲了,心智還跟個幾歲孩童一般怎麼得了啊。皇上還年輕,這後宮的妃子們也一個個花容月貌的,免不了要給太子添出許多兄弟來。洛丞相已老,沒準哪天也撒手歸去了,可憐這太子殿下以後拿什麼跟人家掙去啊。
殿外有些騷動,密集的人群紛紛避讓出一條道來。宮人扯著嗓子報道:“鐸國夫人前來祭拜。”
戎瑛聞聲回頭,白淨粉嫩的小臉上淚痕交錯,哭得沙啞的聲音惹人心疼,“姨娘……”
這一聲略帶顫音的無助呼喚讓陸夫人心頭一軟,想她和洛曦(已故洛皇後名諱)小時候爭吃爭穿爭父母的寵愛,長大後又為一個男人爭得撕破臉皮姐妹反戈,她們就這樣爭爭鬥鬥了半輩子,結果她還是不及洛曦。如今看著自己咬牙切齒恨了半生的姐姐這般安安靜靜地躺在這冷冰冰的靈柩中,她竟心疼到想要落淚。安撫著懷中哭得似淚人般的小獸,陸夫人闔上眼阻止淚水的肆意縱橫,咬著牙低聲說道:
“姐姐,論心狠,妹妹真心不及你啊。”
一方帕子輕輕遞了過來,卷著淡淡的龍涎香。四下的臣子宮人紛紛跪拜叩首,一時間哭泣的,哀痛的,眾人臉上的神色又豐富了起來。
“夫人有心了,朕想若是皇後泉下有知,定是十分欣慰的。”
他的聲音時隔這麼多年依舊這般磁性動聽,當年市井街頭寫意風流的翩翩少年,如今黃袍加身不溫而威的天之驕子。除去他口中那幾個陌生的稱呼,她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推移。
“兒臣叩見父皇。”懷中的小獸乖巧地行禮。
陸夫人回神,並沒有伸手去接他給的帕子,而是微微欠身行禮,“臣妾見過皇上,皇上萬福。”
皇上訕然收回了手,聽不出喜怒的語調,不知是對她還是對戎瑛說的一聲,“平身吧。”
“謝皇上。”“謝父皇。”
感覺不到時間的推移,卻掩蓋不了身份的變化。他如今是一國之君,戎瑛的父皇;而她是陸家遺孀,戎瑛的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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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西月手肘磕著桌子,單手撐著下巴,眯著深邃的眸子戲謔地看著推門而入的青霜,悠悠開口:“回來的有些晚哦。”
青霜眉間縈繞的愁雲在看清屋內人的一瞬間煙消雲散了,本該對於他這種不請自來反客為主的行為習以為常了的,卻還是忍不住驚喜了一番。她正愁著如何瞞過公主的耳目去見他一麵的時候竟發現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正坐在自己的房裏等著她回來,青霜臉上露出喜悅之色,迅速闔上房門,走到他身邊,問道:
“西月,你怎麼來了?”
陸西月像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了,饒有興致地說道:“我又不是第一次突然造訪了。不過,你倒是第一次露出這種喜出望外的表情呢。”他眼角輕挑斜睨著她,唇角的笑意加深。
青霜被他看得臉紅,又聽他繼續說道:“霜兒,莫不是想我了?可是我們昨夜剛剛見得麵啊。唉,這般如膠似漆的粘著我,以後還怎麼嫁人啊。”
以後……嫁人……青霜的目光黯了下去,猶豫了片刻,終於緩緩開口:
“西月,能不能想個辦法讓我名正言順地留在宮中。”
陸西月抬眸,目光如炬,好看的薄唇惜字如金,“為什麼?”
“噯?”青霜微微詫異,這麼直接要害的問題還真不像出自陸西月之口,他平日不是總喜歡顧左右而言他的先扯一大段廢話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