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後,白羽和夜衣相對而立。月色皎潔,映出兩人衣衫依舊是一白一黑,如同黑夜的暗影與白晝的日光。“阿央頭上的簪子可是你拿走了?”夜衣笑著,兩人如聊著家常一般。夜衣抬眼看了看他,卻絲毫沒有想要將簪子歸還的意思,倒是冷冷道:“皇子殿下遠道而來竟是惦記一根簪子?”“看來你早知道那是什麼了。”“我說過,有我在,定會護她周全。哪怕是皇子殿下也不例外。”夜衣看著他的神情沒說話,而後突然笑意加深道:“你如何斷定那簪子的作用定是害她而非護她?再者,你現在這麼護著她究竟是——”“如今你們立場已然不同。我說過了,這不過是任務而已。”“是嗎?那為何要拿走那簪子?你敢說未有一點私心?你可知,我本應早幾日便到達這裏。這樣,阿央興許就不會落水,也不會遇到危險。”白羽聞言並沒有說話,隻是側過臉去,看向屋內亮著光的地方。夜衣看著他的側臉,似玩笑般道:“大人許是對阿央有了別的情愫而不自知。”白羽依舊沉默。兩人這樣僵持著,直到周圍的空氣有些凝固:“你若是喜歡阿央,我不會跟你爭,隻因你是皇子殿下。”說著,他上前一步,周身帶著寒氣,一字一字清楚道來:“可是,皇子殿下要知道,是我的人便終究會留在我的身邊。”夜衣的笑容在空氣中僵住了,可隻是一刹那,神情便立馬如常。隻見他退後了一步,笑容更加散漫:“喲,大人這麼認真幹什麼?我不過是開了個玩笑罷了。”他理了理衣衫,重新抬頭時神情更是自如:“話說你找我來有何事?”“隻是想問問你這次為何過來,莫非是受了那個人的指示?”白羽也是迅速地收斂了方才的氣勢,兩人仿佛隻是一直在閑聊罷了。“沒有,不過是皇子那邊的事畢,我過來看看這邊的情況如何。”“你可是做了決定?”兩人相對一眼,卻是心照不宣。“尚未。決定兩字太重,並非我現在的身份可以隨意做的。我不過也隻是受人擺布,適時而動罷了。”“既是如此,如今的進展你也看到了。夜央通過溯兒看到了一些自己身世的過往,隻是這些日子太過匆忙,我並未深問。”夜衣輕笑了一聲,抬頭看著他似嘲諷道:“你未免也太過投入當下的角色,別忘了那個人讓你到她身邊到底是為了什麼。”“那你想知道什麼?”“我想知道,她的良擇之力到底如何了,或者換句話說,她的潛力如何。”白羽雖然知道夜衣心中所疑,可是沒想到他竟就這樣直白地問了出來。“畢竟,在這件事上,隻有我能幫她。”夜衣補上的這句話讓白羽的麵色蒼白了幾分。“你願意幫她?我如何信你不會害她?”白羽微微揚起下巴。“我自是不會,若是我有一天想害她了,定會知會你一聲。”夜衣依舊笑著,似在說一件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又立了一會兒,白羽轉身離去:“作為昔日的主仆,我還是奉勸皇子殿下一句,早點作出決定,對你對她都好。”“主仆……我可從來沒敢把你當過下人。”夜衣輕笑的聲音融入了淡淡的月色中。夜央在夜衣麵前出現時,他正笑吟吟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看月亮,見到夜央便招呼她坐了過去。“白羽說你有事要找我?”“阿央,你這樣說可太讓我傷心了。明明認識我在白羽之前,怎麼我要找你卻還要白羽來傳達?”夜衣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眼中卻是滿滿地笑意。夜央看了他一眼,道:“從認識你起就見你正經過,不是白羽說的我還真不信。你有什麼事要問我?”“什麼事啊?嗯,我想想…”說著,夜衣裝出一副認真思索的樣子,一會兒後才道:“我想問你,你有沒有什麼事想告訴我或者想問我呢?”夜央有些疑惑,側臉看過去,眼前卻仍是那張笑臉。見她眼中不解,夜衣暗示道:“比如我送你的翡翠簪子?”經他這麼一說,夜央才想起那簪子上次白羽拿了去就再沒有給她。以為夜衣記掛著這件事,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上次去河邊…反正後來被白羽拿了去。”夜衣看著她的眼睛,有些安慰地笑了,好歹她還是對他說的實話。“你可知那簪子是什麼做的?”夜央愣了一瞬,似明白了什麼:“我知道那簪子貴重——”夜衣笑著打斷了她的話:“你可知道你戴著那個簪子,我便可以知道你的行蹤。”夜央驚住,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作答,眼中卻閃現了本能的警覺。“那簪子裏有我幾年前找到的一種奇特藥草,世間隻此一種。我的良擇之力可以探知我印象中的任何草藥,而它在你身上,我便隨時能知道你到了哪裏,是否有危險。”聽他說著,她這才想起,難怪第一次看到那簪子時便覺得中間有什麼東西,原來是這樣。與此同時,又有些為自己方才的警覺有些愧疚。聽起來,夜衣隻是為了探知自己的安全而已,並非在監視她。“竟是這樣,那我還是找白羽要回來好了。”夜央說著便要起身,卻被他阻下。“不用了,”夜衣的笑容總是讓她安心,好似犯了什麼錯都可以被原諒:“有白羽在你身邊我本該安心,是我多此一舉了。”第二天一早,若姒頂著兩個大黑眼圈晃悠到了屋簷下,正好看見在屋外練劍的白羽。“啪啪啪!”若姒有意將巴掌拍得如此響亮,甚至拍得她手都痛了,試圖吸引白羽的注意力。可惜白羽並無意理她。“嘖嘖嘖,怪不得今天出門就覺得這風向不對啊?我這可是生平第一次看到白羽大人練劍啊。”白羽持劍一個利落地轉身,屋舍周圍的樹葉紛飛,忽而直直地插入地麵,如同千萬利刃同時落下。若姒看到這一幕打了個寒顫,抖了一抖後還是亮著膽子道:“大人莫非昨夜跟我一樣沒睡好,這才起了個大早來練劍?”白羽立定收劍,轉身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了句“沒睡”便朝屋內走去。聽到這句話若姒可就來勁了,跟在白羽身後故意一驚一乍道:“你居然沒睡?昨晚我是擔心我的衣哥哥被搶走了,你擔心什麼?難不成也是在擔心我的衣哥哥被搶走了?說起來,他去見夜央前好像是跟你在一起吧?難道你們——”話還沒說完,白羽突然頓步,嚇了她一跳。隻見白羽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及其可怕凶殘,之後便再不理她,徑直走到舍內桌旁坐下喝茶。“這麼凶幹嘛,我隻是開個玩笑嘛。……咦,難道是真的?”一旁,若姒依舊不依不饒。“若姒姐姐,我覺得你可能是想得太多。我常看到阿羽哥哥晚上不睡覺守在阿央姐姐門口的。”小石頭從屋內出來,手中端著一盤不知哪來的茶點。若姒一手捏住了他的小臉道:“哼,你常看到?你是怎麼看到的?難不成你也整夜整夜地不睡守在你阿央姐姐門口?”“我、我就是有看到……”好不容易掙脫了她的魔抓,小石頭揉著臉蛋嘟囔著:“我睡覺前他就是那個姿勢,半夜起來他也是那個姿勢,睡醒了他還是那個姿勢,不是沒睡那是什麼。”“誰不知道你的阿羽哥哥並非常人,站著睡覺都不稀奇了,保持一個姿勢睡覺有什麼好奇怪的!”“你們在說什麼奇怪呢?”夜央從屋內出來,臉上氣色倒是挺好,似乎在連續幾日的風波中難得地睡了個安心覺。“沒什麼。”白羽打斷了那兩人的對話,順手將小石頭拿的茶點遞給了夜央:“吃點東西吧。”見他少有的如此主動,夜央有些意外,低頭看了看這茶點,問道:“哪兒來的?”“那個溯兒哥哥給我的,給我後他匆匆忙忙就走了。我想反正昨晚的飯菜也沒事……”“這你也敢拿啊!”說著,若姒一手打掉夜央手中拿起的一塊茶點,對小石頭道:“不是說那個溯兒不正常嘛。咱們昨日也休息了一日了,今夜還是趕緊收拾東西走人吧……喂,夜央,你不要命啦?”若姒轉過頭來的時候正看見夜央小心地拾起那塊被她打掉的茶點,拿在手中認真看著。“你……能看到什麼?”白羽也走過來,看著那塊毫無異樣的茶點。隻見夜央睜大了眼睛,似乎完全投入在自己的世界中。這般景象便如她每每看到幻象一樣,對周遭的人和事已無反應。“她在嚐試她的良擇之力。”夜衣從門外不急不慢地走了進來。“衣哥哥!”若姒一見他便粘了過去:“你昨晚到底跟她講什麼了?哼,講了那麼久,害我在你門前等了好長時間!沒等到你回來覺都沒睡好!”夜衣溫柔地笑笑,並不打算作過多解釋:“你看了便知。”隻見夜央忽然如同被巨大的力量推了一把似的,手中的茶點掉落在地。她猛地往後退了一步,被白羽即時扶住。而當眾人再看向地上的茶點時,那茶點已是烏黑黏著,似乎放了好久一般。“你你……你幹了什麼?”若姒驚呼道。“我什麼也沒幹,這才是它本來的模樣。”說著,夜央開始抬頭環視著四周,正準備再次嚐試自己的良擇之力時,肩上的一隻手加重了些力道。她轉頭,對上白羽的目光。他對她搖頭道:“你才掌握到這訣竅,不可太過心急。”夜央點點頭。“什麼意思?這個黑不溜秋的玩意兒是剛剛那個茶點的真實麵貌?那我們昨天吃的那一頓是什麼?不會是……呃。”若姒說著作勢便要反胃嘔吐,好在被夜衣悠哉悠哉卻又十分及時的一句話止住。“放心,那些飯菜應該本就是你昨日看到的樣子。”“那這個是什麼?難道那個溯兒哥哥想要害我們?”小石頭一想到自己剛剛差點害死夜央,心中不免有些後怕。“那倒也不是,怕隻怕真如阿央所說,這就是茶點,隻不過是放得太久,久至有些腐爛的茶點。如此看來,你們自打來到這竹舍的第一天起就入了這個溯兒的幻境了吧。”夜衣抱臂有些諷刺般地看了一眼白羽。白羽倒是完全不意外,似乎早就知曉了一般平靜道:“不,想來自入橋村起就已經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