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頭皺著眉頭掀開那白布的一角，白布下的麵容露了出來。已經被河水浸泡了許久，屍體的皮膚早已浮腫腐爛，再加上似乎受過外力的損傷，臉頰下方的白骨隱約可見。麵容已不可認，可那白骨和腐肉後的不安驚恐卻依舊可見。站在白布前的人幾乎同時吸了口冷氣。屍體的氣味雖然讓夜央覺得有些惡心，可她還是強壓心底的抵觸，上前了一步試圖更加清楚地辨認那麵容。若姒本是站在夜衣身後不敢看那屍體，可見夜央動作她也不甘示弱，沒想剛瞄了一眼那張臉，便大叫一聲幾乎半暈了過去。“是……是那位夫人。”小石頭在仔細探了那屍骨後，聲音中不禁有些顫抖。夜央回想那雨夜發生的事，明白小石頭的判斷定然是對的，隻是心裏仍有些不願相信，問道：“你確定？”小石頭深吸了一口氣，眼角已經發紅，轉過身來對著她，用力點了點頭：“而且有些時日了。”“有些時日了？可是依你所言，應就是這幾日的事。”白羽抬眼看了看夜央。三人一時間都不語，心中都有些發寒。倒是在一旁扶著若姒的夜衣淡然地說出了他們心中所想：“雖然我才來此地不久，但依你們所說，再加上我今早見到的那位本應躺在這裏的夫人，看來是此事有些蹊蹺。若小石頭判斷無誤，想必今早的或者說你們更早見到的那位夫人便是假的。”橋村一向安寧，再加上在夜央城的範圍內，多少年來從沒出過什麼大事。如今平白生出一條人命，引得村民的圍觀。隻可憐了那小小的藥鋪，硬生生變成了陳屍房。村中的大人們去城中上報此事，怕是一時半會兒也無人能做主如何處置這屍體。夜央一群人囑咐過藥鋪掌櫃先用草藥延緩屍體的腐化後便先行回竹舍了。幾人回竹舍的時候恰好遇到溯兒的娘，也就是那位應該已經逝世的夫人，站在竹舍門口等著他們歸來。“你你你…你不是——”若姒一看見她便嚇得急急退了兩步，差點摔在白羽身上。白羽倒是靈活地一閃，硬是讓身後的夜衣接住了她並順勢捂住了她的嘴。“村中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嗎？我看你們先前走得挺匆忙……咦，姑娘，你怎麼了？”那夫人說著便朝若姒走去，想幫著夜衣攙她一把，沒想到若姒的臉色更加鐵青，連連往後退了好幾大步。最後還是夜衣上前了幾步，阻了夫人的動作，隔開了她和若姒。“夫人不要擔心，村中沒什麼大事，不過是前些日子的斷橋修好了，我們去湊個熱鬧。至於若姒，她怕是剛剛太興奮了還沒緩過來，夫人千萬不要見怪。”夜衣露出了那如徐徐春風般的笑容，似乎他剛剛真的隻是去看了看斷橋而已。“斷橋？我怎麼不記得咱們村子裏的石橋斷了？”夫人仔細地想了會兒，過會又搖頭道：“算了，我年紀大了，記不住事。幾位走之前也沒吃什麼，想必餓了吧？先前的飯菜還為各位留了些，我去為幾位熱熱吧。”“不不，我們不——”若姒連忙擺手，誰知話未說完，白羽已道：“那就麻煩夫人了。”“白羽！你什麼意思！那那，那是…那是那什麼東西你不知道嗎？你還敢吃她做的東西！”等那夫人的身形消失在廚灶後，若姒忍不住發起火來。“這世間沒有鬼怪。”白羽十分篤定。“那你說那是什麼？”若姒叉著腰不服氣道。白羽沒有理她，隻轉身對著夜央道：“待會上桌後不要動筷子，每樣菜待我試過沒事你再吃。”“我明白。”夜央點點頭，可接著眼底露出些許擔憂：“可是你…不要緊嗎？”“放心。”白羽冷漠的臉上沒有絲毫畏懼。兩人的神情都被一旁的夜衣盡收眼底，他看了看夜央，又看了看白羽，接著露出一個難以揣測的笑容，眼中卻有些苦澀。然而，他的眼神卻又被一邊一直沒說話的小石頭無意看到，小小的人如同大人無可奈何般地搖搖頭，長長地歎了口氣。將飯菜端上桌的卻又不再是那夫人，而是換了溯兒。隻見他匆忙地將幾份飯菜擺在夜央他們麵前，急急道：“幾位慢用，我還要去給我娘梳發，就不陪各位了。”說完便帶上門出去了。“如今看來，這位溯兒也是不可信了。”夜衣看了一眼夜央和白羽。“哎，我說你們這挑的什麼地方住啊？這一母一子怎麼都這麼可怕。”說著，若姒很明顯地打了個寒顫。“你讓她去熱菜，莫非是想試試這位假夫人是否會害我們？”夜央看著白羽夾起了一筷子菜，放入了口中。不知為何，她有些緊張。“若是有心，豈非早該下手？”白羽的筷子又伸向另一盤。夜央記得，那夫人每次做的飯菜，白羽幾乎是不動筷子的，可如今……夜衣見白羽試過之後並無異樣，也動了動筷子道：“你們來這裏這麼長時間，可有什麼異樣？”“剛來時覺得處處都不對勁。久未清掃的屋舍，蓄滿髒水的水缸，沒有藥味的藥碗，溯兒久治不愈的高燒，還有這位夫人不吃不喝的守候——”“不吃不喝？你們還敢說她不是、不是那啥！哪有人不吃不喝還能活著的？”若姒差點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她是真的害怕鬼怪之類的東西。“其實我想你應是還發現了什麼，之前我還沒來得及問。有時你看到那夫人轉身時的神情，讓我很在意。”夜央有些疑惑地轉頭看向白羽。白羽本有些猶豫，見她投來的眼神後低頭思忖了一瞬，回答道：“從第一次在河對岸看見她時，我就發現……她好像沒有影子，那天下雨也沒有被淋到。夜央城夜長晝短，而夜晚恰好能很好的隱藏這些。”他話音剛落，若姒就徹底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順手把一旁的小石頭緊緊地摟在懷裏，與其說是摟，也許說是勒住更恰當些。“這這這……她一定是鬼！”夜衣笑著將小石頭從若姒懷中解救出來，平靜道：“夜央城中，沒有影子也不會被淋濕的東西多了，那可不一定是鬼。”夜央聽了這話，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正想說卻被夜衣的問題打斷。“阿央，除了你之前說的在雨夜看到的那一幕外，你平時是否還能看到一些他人看不到的景象？”夜央看著夜衣，她是信任他的，可是白羽也曾告訴她不要將她的良擇之力告訴任何人，於是她選擇了低頭沒有說話。夜衣一直看著夜央，仿佛從她閉口不言的神情中明白了什麼，嘴角的弧度微微改變，自嘲地一笑過後恢複了原先的神態，溫柔低眼道：“罷了，這件事太費神了，我們還是從長計議。來，我看我們說了這麼久白羽也沒什麼事，那大家就先吃點東西吧。”小石頭見桌上氣氛突變，連忙順著夜衣的話夾了點吃的，可哪想到剛放入嘴又吐了出來，苦著臉道：“這飯菜怎麼越來越難吃，哎，真想吃夫人第一天給我們烤的子母果……”眾人艱難地吃了飯菜後，除了覺得味道欠缺外倒也平安無事。飯後，夜央悄悄將白羽拉到門外，似有話要說。夜衣轉頭看到兩人出去，一瞬間有些出神，而轉過頭來後卻若無其事地與若姒和小石頭笑鬧。“你今早不在的時候，其實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景象。開始我以為是我落水後尚有些迷糊，可經過方才的討論我才想到，也許今早我看到的才是真相。”夜央心中雖然還是不確信，可總覺得該和白羽好好說說。“你是覺得你看到的與你的良擇之力有關？”“嗯。今早那夫人在廚灶間忙活時，我看到她的身影卻不是她的，而是個男子的。”“你的意思是……”經她一說，白羽已又些猜測。“確切地說，那身影好像是溯兒。”雖然心中有所準備，可是白羽卻也被她這話定住了。過了一會才低聲道：“你可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若是從頭至尾都是溯兒設的局，那麼他娘的死怕是也與他有關了。也更有可能，這個女人並非他娘也不一定。”兩人在門口靜靜站了一會，周圍無比的安靜，住了這麼久才發現這深山中甚至聽不到鳥叫。“你…可否能確定？”夜央搖搖頭，臉上的表情卻一點也不遲疑：“不確定，我的能力似乎並不穩定，我無法控製看到幻象的時機，甚至有時都不知道我看到的究竟是幻象還是現實。但是等等，也許還會有時機看到那些。”白羽轉過頭去，看著遠方，有好一會不說話。半晌，終於開口道：“與其次次等待時機，也許讓你學會控製你的良擇之力會對你日後會更加有利。隻是這點，我幫不了你，但是有人可以。”夜央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而此刻屋內的夜衣也恰好看向他們，三人目光交錯，暗潮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