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辟反,圍梓州,詔以公為東川節度使、禦史大夫。公行至漢中,上疏言:“梓州在圍間,守方盡力,不可易將。”征還,入議蜀事。劉辟去梓州,因以梓州讓高崇文,拜晉慈隰等州觀察防禦使,自扶風縣男進封武陽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將行上言:“臣所治三州非要害地,不足張職,為國家費,不如屬之河東便。”上以為忠;一歲,拜洪州刺史、江南西道觀察使;以晉慈隰屬河東。公既至,則計口受俸錢,委其餘於官。罷八州無事之食者,以聚其財。始教人為瓦屋,取材於山,召陶工教人陶,聚材瓦於場,度其費以為估,不取贏利;凡取材瓦於官,業定而受其償,從今者免其賦之半,逃未複者官與為之,貧不能者畀之財,載食與漿親往勸之:為瓦屋萬三幹七百,為重屋四千七百,民無火憂,暑濕則乘其高。別命置南北市營諸軍。歲旱,種不入土,募人就功,厚與之直而給其食,業成,人不病饑。為長衢,南北夾兩營,東西七裏,人去渫汙,氣益蘇。複作南昌縣,徙廄於高地,因其廢倉大屋,馬以不連死。明年,築堤扞江,長十二裏,疏為鬥門,以走潦水。公去位之明年,江水平堤,老幼泣而思曰:“無此堤,吾屍其流入海矣!”灌陂塘五百九十八,得田萬二千頃。凡為民去害興利若嗜欲;居三年,於江西八州無遺便。其大如是,其細可略也。
卒有違令當死者,公不果於誅,杖而遣之去。上書告公所為不法若幹條,朝廷方勇於治,且以為公名才能臣,治功聞天下,不辨則受垢,詔罷官留江西待辨。使未至月餘,公以疾薨。使至,辨凡卒所告事若幹條,皆無絲毫實,詔笞卒百,流嶺南,公能益明。春秋五十八,薨於元和五年八月六日。
公好施與,家無剩財。自校書郎至為觀察使,擁吏卒,前走七州刺史;與賓客處如布衣時,自持卑一不易。
娶清河崔氏,故支江令諷之女,某官某之孫。有子曰寘,年十五,明經及第,嗣其家業。後夫人蘭陵蕭氏,中書令華之孫,殿中侍禦史恒之女,皆先公終。有女一人。凡公男若幹人,女若幹人。明年七月壬寅,從葬萬年縣少陵原。將葬,其從事東平呂宗禮與其子寘謀曰:“我公宜得直而不華者銘傳於後,固不朽矣。”寘來請銘,銘曰:
武陽受業,始於太師;以官讓兄,自待不疑。勤於紫閣,取益以卑;可謂有源,卒用無疵。慊慊為人,矯矯為官;爰及江西,功德具完。名聲之下,獨處為難;辯而益明,仇者所歎。碑於墓前,維昭美故;納銘墓中,以識公墓。
唐故河南府王屋縣尉畢君墓誌銘
畢氏出東平,曆漢魏晉宋齊梁陳,士大夫不絕。入國朝有為司衛少卿、貝邢廬許州刺史者曰憬;憬之子構,累官至吏部尚書,卒贈黃門監,是為景公;景公生抗,為廣平太守,抗安祿山,城陷覆其宗,贈戶部尚書;尚書生坰。家破時,坰生始四歲,與其弟增以俱小漏名籍,得不誅,為賞口賊中。寶應二年,河北平,宗人宏以家財贖出之,求增不得。增長為河北從事,兼官至禦史中丞。坰既至長安,宏養於家,教讀書,明經第。宏死,坰益壯,始自別為畢氏。曆尉臨渙、安邑、王屋。年六十一,以元和六年二月二日卒於官。
初罷臨渙,徐州節度張建封慕廣平之節死,聞君篤行能官,請相見,署諸從事,攝符離令四年。及尉王屋,徐之從事有為河南尹者,聞君當來,喜謂人曰:“河南庫歲入錢以千計者五六十萬,須謹廉吏,今畢侯來,吾濟矣!”繼數尹,諸署於府者無不變,而畢侯固如初。竟以其職死。君睦親,善事過客,未嚐問有無。既卒,家無一錢,凡棺與墓事,皆同官與相識者事之。
娶清河張氏女,生男四人:曰鎬、鈈、俅、銳;女子三人;其長學浮屠法為比丘尼,其季二人未嫁。以其月二十五日從葬偃師之土婁。銘曰:
上古愛民,為官求人。苟可以任,位加其身。其後喜權,人自求官。退而緩者,身後人先。故廣平死節,而子不荷其澤。王屋謹廉,而神不福其謙。嗚呼!天與人,苟無傷其穴與墳!
試大理評事胡君墓銘
胡之氏,別於陳,明允先,河東人。世勤固,戴厥身;籍文譜,進連倫。惟明允,加武資;牛力虎、柔不持。吏夏陽,有施為;去平陽,民思悲。河東土,河陸原;宜茲人,肖厚完。五十七,不足年;孤兒啼,死下官。母弟證,秩大夫;摭君遺,哭泣書。友韓愈,司馬徒;作後銘,係序初。
襄陽盧丞墓誌銘
範陽盧行簡將葬其父母,乞銘於職方員外郎韓愈,曰:吾先世世載族姓書:吾胄於蹠拔氏之弘農守;守後四代吾祖也,為沂錄事參軍;五世而吾父也,為襄陽丞。始吾父自曹之南華尉曆萬年縣尉,至襄陽丞,以材任煩,能持廉名。去襄陽則署鹽鐵府,出入十年,常最其列。貞元十三年,終其家,年六十七,殯河南河陰。吾母燉煌張氏也。王父瓘,為兗之金鄉令。先君歿而十三年夫人終,年七十三,從殯河陰。生子男三人:居簡,金吾兵曹;行簡則吾,其次也,大理王簿佐江西軍;其幼可久。女子嫁浮梁尉崔叔寶。將以今年十月自河陰啟葬汝之臨汝之汝原。
吾曰:陰陽星曆,近世儒莫學,獨行簡以其力餘學,能名一世;舍而從事於人,以材稱;葬其父母,乞銘以圖長存:是真能子矣,可銘也。遂以銘。
弘農諱懷仁,沂諱璬,襄陽諱某。今年實元和六年。
唐河中府法曹張君墓碣銘
有女奴抱嬰兒來,致其主夫人之語,曰:“妾,張圓之妻劉也。妾夫常語妾雲:‘吾常獲私於夫子。’且曰:‘夫子天下之名能文辭者,凡所言必傳世行後。’今妾不幸,夫逢盜死途中,將以日月葬。妾重哀其生誌不就,恐死遂沈泯,敢以其稚子汴見先生,將賜之銘,是其死不為辱,而名永長存,所以蓋覆其遺胤子若孫。且死萬一能有知,將不悼其不幸於土中矣!”屍又曰:“妾夫在嶺南時,嚐疾病,泣語曰:‘吾誌非不如古人,吾才豈不如今人而至於是,而死於是邪!若爾吾哀,必求夫子銘,是爾與吾不朽也。”’愈既哭吊辭,遂敘次其族世名字事始終而銘曰:
君字直之。祖讙,父孝新,皆為官汴宋間。君嚐讀書,為文辭有氣;有吏才,嚐感激欲自奮拔,樹功名以見世。初,舉進士,再不第,因去,事宣武軍節度使,得官至監察禦史,坐事貶嶺南;再遷至河中府法曹參軍,攝虞鄉令;有能名,進攝河東令;又有名,遂署河東從事。絳州闕刺史,攝絳州事,能聞朝廷。元和四年秋,有事適東方,既還,八月壬辰,死於汴城西雙丘,年四十有七。明年二月日,葬河南偃師。妻彭城人,世有衣冠,祖好順,泗州刺史;父泳,卒蘄州別駕。女四人,男一人,嬰兒汴也。是為銘。
太原府參軍苗君墓誌銘
君諱蕃,字陳師。其先楚之族大夫,亡晉而邑於苗,世遂以苗命氏。其後有守上黨者,惠於民!,卒,遂家壺關。曾大父延嗣,中書舍人;大父含液,舉進士第,官卒河南法曹;父穎,揚州錄事參軍。
君少喪父,受業母夫人。舉進士第,佐江西使有勞;三年使卒,後辟,不肯留,獨護其喪葬河南。選補太原參軍,假使職,獄平,貨滋息,吏斂手不敢為非。年四十有二,元和二年六月辛巳暴病卒。其妻清河張氏,以其年十二月丙寅葬君於洛陽平陰之原。男三人:執規、執矩、必複。其季生君卒之三月。
君同生昆弟姊凡三人,皆先死。四室之孤男女凡二十人,皆幼,遺資無十金,無田無宮以為歸,無族親朋友以為依也:天將以是安施耶!銘曰:
有行以為本,有文以為華。恭以事其職,而勤以嗣其家。位卑而無年,籲,其奈何!
唐朝散大夫贈司勳員外郎孔君墓誌銘
昭義節度盧從史有賢佐曰孔君,諱戡,字君勝。從史為不法,君陰爭,不從,則於會肆言以折之,從史羞,麵頸發赤,抑首伏氣,不敢出一語以對,立為君更令改章辭者前後累數十;坐則與從史說古今君臣父子道,順則受成福,逆輒危辱誅死,曰:“公當為彼,不得為此。”從吏常聳聽喘汗。居五六歲,益驕,有悖語,君爭,無改悔色,則悉引從事空一府往爭之。從史雖羞,退益甚。君泣語其徒曰;“吾所為止於是,不能以有加矣!”遂以疾辭去,臥東都之城東,酒食伎樂之燕不與。當是時,天下以為賢,論士之宜在天子左右者,皆曰“孔君、孔君”雲。
會宰相李公鎮揚州,首奏起君,君猶臥不應;從史讀詔,曰:“是故舍我而從人耶!”即誣奏君前在軍有某事。上曰:“吾知之矣。”奏三上,乃除君衛尉丞,分司東都。詔始下,門下給事中呂元膺封還詔書;上使謂呂君曰:“吾豈不知戡也,行用之矣。”明年,元和五年正月,將浴臨汝之湯泉;壬子,至其縣食,遂卒,年五十七。公卿大夫士相吊於朝,處士相吊於家。君卒之九十六日,詔縛從史送闕下,數以違命,流於日南。遂詔贈君尚書司勳員外郎,蓋用嚐欲以命君者信其誌。其年八月甲申,從葬河南河陰之廣武原。
君於為義若嗜欲,勇不顧前後;於利與祿,則畏避退處如怯夫然。始舉進士第,自金吾衛錄事為大理評事,佐昭義軍。軍帥死,從史自其軍諸將代為帥,請君曰:“從史起此軍行伍中。凡在幕府,唯公無分寸私。公苟留,唯公之所欲為。”君不得已,留一歲,再奏自監察禦史至殿中侍禦史。從史初聽用其言,得不敗;後不聽信,惡益聞,君棄去,遂敗。
祖某,某官,贈某官;父某,某官,贈某官。君始娶弘農楊氏女,卒;又娶其舅宋州刺史京兆韋屺女:皆有婦道。凡生一男四女,皆幼。前夫人從葬舅姑兆次。卜人曰:“今茲歲未可以祔。”從卜人言不祔。君母兄戣,尚書兵部員外郎;母弟戢,殿中侍禦史,以文行稱朝廷。將葬,以韋夫人之弟前進士楚材之狀授愈曰:“請為銘。”銘曰:
允義孔君,茲惟其藏;更千萬年,無敢壞傷。
故中散大夫河南尹杜君墓誌銘
杜氏自戴侯畿始分。戴侯之子恕為幽州刺史,今居京兆諸杜其後也。其季寬,孝廉郎中。寬後三世曼,為河東太守,葬其父洹水之陽。其後世皆從葬洹水。及正倫為太宗宰相,猶封襄陽公。太宗始詔葬京兆。襄陽公無子,以兄正藏子誌靜後,遂嗣襄陽公。生僑,為懷州長生,棄官老沁水上,為富家,卒葬懷州武陟。長史生損,為左司郎中,卒贈少大理。大理生廙,為鄭州錄事參軍,死思明亂,贈吏部郎中。
公諱兼,字某,郎中第三子。舉進士第。司徒北平王燧戰河北,掌書記,累官至監察禦史。其後佐徐泗州軍,遂至濠州刺史。徐泗州軍亂,以兵甲三千人防淮道不絕,有功,加禦史中丞,賜紫衣金魚。入為刑部郎中,以能官拜蘇州刺史。既辭行,上書曰:“李錡且反,必且奏族臣。”上固愛其才,書奏,即除吏部郎中,遂為給事中,出為商州刺史、金商防禦使;改河南少尹,行大尹事;半歲,拜大尹。元和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無疾暴薨,年六十。明年二月甲午從葬懷州。
夫人常山郡君張氏,彭州刺史贈禮部侍郎蔇之女。生子男三人:柔立為天長主簿,詞立為壽州參軍,誼立為順宗挽郎。女一人。將葬,公之母兄太學博士冀與公之夫人及子男女謀曰:“葬宜有銘,凡與我弟遊而有文者誰乎?”遂來請銘,銘曰:
杜氏大家,世有顯人;承繼綿綿,以及公身。始為進士,乃篤朋友;及作大官,克施克守。纂辭奮筆,渙若不思;公牒盈前,笑語指麾。祿以給求,食以會同;不畜不收,庫廄虛空。事在於人,日遠日忘;何以傳之,刻此銘章。
唐銀青光祿大夫守左散騎常侍致仕
上柱國襄陽郡王平陽路公神道碑銘
惟路氏遠有代序,自隋尚書兵部侍郎諱袞,四代而至冀公。冀公諱嗣恭,以小邑蕭關令發聞,開元受賜更名,書於太史。治行靈州,終功南邦,享有丕祉,紹開厥家。官至兵部尚書,封冀國公,薨贈尚書右仆射司空。
公諱應,字從眾,冀公之嫡子。用大臣子謹飭擢至侍禦史、著作郎。選刺虔州,割餘雩都,作縣安遠,以利人屬。鑿敗灘石,以平贛梗。陶甓而城,罷人屢築。詔嗣冀封,又加尚書屯田郎中,進服色,遂臨於溫,築堤嶽城、橫陽界中,二邑得上田,除水害。拜尚書兵部郎中兼禦史中丞、淮南軍司馬;改刺廬州,又甓其城,人不歲苫。入為尚書職方郎中,兼禦史中丞,佐鹽鐵使。使江東有功,用半歲曆常州遷至宣歙池觀察使,進封襄陽郡王。至則出倉米,下其估半,以廩餓人。蜀辟誅,行軍千五百人於蜀。李錡將反,以聞,置鄉兵萬二千人;錡反,命將期以卒救湖常,坐牢江東心。錆以無助敗縛。作響山亭,營軍於左右,權丞相善之,镵其說響山石。居宣五年,以疾去位,校其倉得石者五十萬餘,府得錢千者八十萬。公之為州,逢水旱,喜賤出與人;歲熟,以其得收,常有贏利:故在所人不病饑,而官府畜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