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每任刺史,應是役夫及竹木瓦磚工巧之類,並自置板簿,若要使役,即自檢自差,不下文帖付縣。若下縣後,縣令付案,案司出帖,分付裏正,一鄉隻要兩夫,事在一鄉遍著,赤帖懷中藏卻,巡門掠斂一遍,貧者即被差來。若籍在手中,巡次差遣,不由裏胥典正,無因更能用情。以此知襄邑李式之能,可以惠及夫役,更有良術,即不敢知。

以某愚見,且可救急,因襄邑李生之績效,知先輩思報幕府之深誠,不覺亦及拙政,以為證明,豈敢自述。今為治,患於差役不平,《詩》雲:“或棲遲偃仰,或王事鞅掌。”此蓋不平之故。長吏不置簿籍一一自檢,即奸胥貪冒求取,此最為甚。某恐懼再拜。十四

黃州準赦祭百神文

會昌二年,歲次壬戌,夏四月乙醜朔,二十三日丁亥,皇帝禦宣政樓,百辟卿士,稽首再拜,敢上“仁聖文武至神大孝”尊號於皇帝。受冊禮畢,禦丹鳳樓,因大赦天下,鹹告天下刺史,宜祭境內神祗有益於人者,可抽常所上賦以備具。牧為刺史,實守黃州。夏六月耳子朔,十八日辛巳,伏準赦書得祭諸神,因為文稱讚皇帝功德,用饗神雲。

皇帝嗣帝,天飾天付,前壬申年,坐統大業,慈明寬恩,聖明文武。或曰誅殛,曰:我父母,譬彼嬰兒,豈不可恕。或曰畋遊,苑大林深,喈嘐跳突,千毛萬羽,豹裂鵬擒,其樂無伍。皇帝曰:“不,匪我不知,言豈假汝。未撫四夷,未考百度,天地宗廟,未陳簋簋。如寐未寤,如癢未愈。斥退狗馬,未可以禦。”或曰酒飲,順氣完神,奠樂工習,自祖自父,瑤簪繡裾,千萬侍女,酬以觥斝,助之歌舞,富貴四海,不樂何苦。皇帝曰:“不,如聞四海,蝗蔽田畝,或曰亢旱,或曰淫雨。稚老孤寡,未盡得所,聞一有是,首不能舉。”

乃拔俊良,乃登耆老,夕思朝議,依規約矩。詳刑定法,深刻不取,摽揭典製,酌之中古。遠師太宗,近法憲宗,怵慓思惟,不治是懼,四國既平,六職攸序。黍稷稻粱,嘔啞俯僂,父子供養,嬰兒撫乳。萬裏齊俗,實皇帝力,繄眠而食,罔知其故。皇帝乃曰:“予見郊廟。”嚴法物,旓旐旅。五帝坐壇,百神立坫。嵬嶷胖向,捧爵是醮。海外天內,戎狄蠻夷,奇服異貌,伏於除外,歡喜叫噪。回禦丹鳳,大赦四海,改元會昌,減論有罪,紹功嗣德,搜剔幽昧暑合節,風輕雨碎,穀溢陳囷,畜繁腯大。東南西北,限岸畺紀。無有頓憚,不識災害。三事大夫、邦伯諸侯,曰:“皇帝德,古不能侔,謳歌謠詠,安能可稱。”百工庶人,亦有聚謀,拜章口呼,願上大號,神聽天聞,欲揚宏休。皇帝曰:“無功,不可虛受。”懇請不已,出涕叩頭。皇帝不能止,曰:“予慚羞,曰因大赦,惟新九州。不窮不詐,不饑不偷,有窮有饑,實吏之尤。予實天吏,許之省修,約束教誡,纖悉丁寧,品類細偉,各當源流。”皇帝曰:“俞,股肱耳目,誠示竭力。寒暑風雨,宜神是酬。匪神之力,其誰能謀?凡爾守土,各報爾望。剝烹羹胾,無愛羊牛。”天下聞命,奔走承事。

牧實遭遇,亦忝刺史。齋齋惕慄,臨穀臨墜。視牲啟毛,濯爵置羃,不委下吏,肴羞具潔,罔有不備。衣冠待曉,坐以假寐,步及神宇,蹐足屏氣。神實在前,敬恭跪起。《詩》不雲乎:“皇天上帝,伊誰雲憎。”天憎罪人,天可指視,止殃其身,豈可傍熾?刺史有罪,可病可死,其身未塞,可及妻子,無作水旱,以及閭裏。皇帝仁聖,神祇聰明,唱和符同,相為表裏。黃治雖遠,黃俗雖鄙,皇符視之,近遠一致。洋洋在上,實提人紀,無負皇帝,自作羞愧。

月惟孟夏,日惟辛巳,實神降祉。神如有言:“我答皇帝。寒暑風雨,其期必至,瘥癘水旱,永永止弭。爾為官人,勉其爾治。”某敬再拜,流汗霑地。

祭城隍神祈雨文

下土之人,天實有之。五穀豐實,寒暑合節,天實生之。苗房甲而水湮之,苗秀好而旱莠之,饑即必死,天實殺之也。天實有人,生之孰敢言天之仁,殺之孰言天之不仁。刺史吏也,三歲一交。如彼管庫,敢有其寶玉;如彼傳舍,敢治其居室?東海孝婦,吏冤殺之,天實冤之,殺吏可也。東海之人,於婦何辜,而三年旱之?刺史性愚,治或不至,厲其身可也,絕其命可也!吉福殃惡,止當其身。胡為降旱,毒彼百姓?謹書誠懇,本之於天,神能格天,為我申聞。

第二文

牧為刺史,凡十六月,未嚐為吏,不知吏道。黃境鄰蔡,治出武夫,僅五十年,令行一切,後有文吏,未盡削除。伏臘節序,牲醪雜須,吏僅百輩,公取於民,裏胥因緣,侵竊十倍,簡料民費,半於公租,刺史知之,悉皆除去。鄉正村長,強為之名,豪者屍之,得縱強取,三萬戶多五百人,刺史知之,亦悉除去。繭絲之租,兩耗其二銖;稅穀之賦,鬥耗其一升,刺史知之,亦悉除去。吏頑者笞而出之,吏良者勉而進之,民物吏錢,交手為市。小大之獄,麵盡其詞,棄於市者,必守定令。人戶非多,風俗不雜,刺史年少,事得躬親,疽抉其根矣,苗去其莠矣,不侵不蠹,生活自如。公庭晝日,不聞人聲,刺史雖愚,亦日無過,縱使有過,力短不及,恕亦可也,殺亦可也。稚老孤窮,指苗燃鼎,將穗秀矣,忍令萎死,以絕民命?古先聖哲,一皆稱天,舉動行止,如天在旁。以為天道,仁即福之,惡即殺之,孤窮即憐之,無過即遂之。今旱已久,恐無秋成。謹具刺史之所為,下人之將絕,再告於神,神其如何?

祭木瓜神文

維會昌六年,歲次景寅,某月某日,某官敬告於木瓜山之神。惟神聰明格天,能降雲雨,郡有災旱,必能救之,前後刺史,祈無不應。去歲七月,苗將萎死,禱神之際,甘雨隨至,槁然凶歲,化為豐年。仰神之靈,感神之德,願新祠宇,以崇祭祀。今易卑庳,變為華敞,正位南麵,廟貌嚴整。風雷雲雨,師伯必備,侍衛旗戟,羅列森然。惟神係雲在襟,貯雨在缶,視人如子,渴即與之。不容凶邪,不降疾疫。千萬年間,使池之人,敬仰不怠。伏惟尚饗!

祭故處州李使君文

維會昌五年,歲次乙醜,某月日,池州刺史杜牧謹遣軍事押衙王鏶,謹以清酌庶羞之奠,敬致祭於亡友李君起居之靈。

憶昔相遇,兩未生須,京師眾中,跡猶甚疏。一言道合,盡寫有無。我於宣城,忝跡賓吏;君隨幕府,東下繼至。複與友人,故薛子威,邂逅釋願,如相為期,放論劇談,各持是非。攻強討深,張矛彀機,怒或赩赫,終成笑嬉。於後七年,君拜左史,來蜀西川,我官補闕。雲愧我先,拜章請代,蓋私我焉。我有家事,乞假南來,循出裏第,君出離杯。令弟在席,恣為詼諧,耳熱膽張,觥聯相豸廠火。我歸墜馬,一支幾摧,君來我坐,側倚旁隈。時間酸吟,戲口猶開,雲君我殺,以酒相加,忌我之才。及我南去,君刺池陽,我守黃岡,葭葦之場。唯君書信,前後相望,辭意纖悉,勉我自強。律我性情,補短裁長,一函每發,沉憂並忘。幸會交代,沿檝若飛,江山九月,涼風滿衣。為別幾時,多少歡悲,誌業益廣,不可窺知。長人之術,酋為吏師,縱酒十日,舞袖僛垂。語公之餘,且及其私,許以季女,配我長兒。莫雲稚齒,可以指期,各負少壯,輕後會時。寓居宣城,書劄日馳,一疾不起,訃來猶疑。嗚呼哀哉!

惟先仆射,儉德冠古,凡二十年,四領茅土,所至所治,曰人父母。官俸餘半,委庫不取,京師裏第,蓬茅數畝。慶餘生君,曰天酬補。何聰明才智兮,不使施為?何付與之多兮,折之何暴?天陽地陰,高厚相侔,上有河漢,鈲天橫流。百刻晝夜,平分不饒,皎不陰晦,一月幾朝。二男三女,俗率如此,三男二女,無有其地。君子小人,鼻目並列,與小人校,會無百一,於百一中,以秀奪實。凡稟陰陽,生於其間,陽常不勝,賢者宜艱。自古皆然,欲複何言。撫孤一吊,拍棺一哭,咫尺不遂,涕下相續。期於沒齒,盡力嗣子。嗚呼哀哉,伏惟尚饗!

祭周相公文

維大中五年,歲次辛未,七月辛未朔,八日戊寅,故吏朝議郎、知湖州諸軍事、守湖州刺史杜牧謹遣軍事押衙司馬素,謹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於故相國仆射、贈司徒周公之靈。

伏惟相公之道,遍於天下,至如牧者,受恩最深。爰自稚齒,即蒙顧許,及在宦途,援挈益至。會昌之政,柄者為誰?忿忍陰汙,多逐良善。牧實忝幸,亦在遣中。黃崗大澤,葭葦之場,繼來池陽,西在孤島。僻左五歲,遭逢聖明。收拾冤沉,誅破罪惡。牧於此際,更遷桐廬,東下京江,南走千裏。曲屈越嶂,如入洞穴,驚濤觸舟,幾至傾沒。萬山環合,才千餘家,夜有哭鳥,晝有毒霧,病無與醫,饑不兼食,抑喑偪塞,行少臥多。逐者紛紛,歸軫相接,唯牧遠棄,其道益艱。相公憐憫,極力掀拔,爰及作相,首取西歸,授之名曹,帖以重職。虢國太子,絳市諜人,死而複生,未足為喻。旌旆西去,拜於都門,賢士大夫,無不攀惜。皆曰相公,事君盡忠,保道輕位,大張公室,盡閉私門,彼由徑者,跛倚不進,天下賢彥,明知所趣。重德壯年,眾期再入。

牧守吳興,繼奉手示,但思休退,不言疾恙。訃問忽至,慟哭問天。嗚呼!蒼生未濟,而喪吾相,為蒼生慟,豈獨私恩。想象音容,思惟恩紀,期於令嗣,可以效死。吳、洛相遠,逾於二千,無因拜柩,見歸九泉。哭送使者,致誠奠筵。伏惟尚饗!

祭龔秀才文

維大中五年,歲次辛未,五月朔,二日,湖州刺史杜牧謹遣軍事十將徐良,敬致祭於故龔秀才之靈。死者生之極,折脛而夭,複死之極。言於前定,莫得而推;出於偶然,魂其冤哉。鄉裏何在,骨肉何人?卞山之南,可以棲魂。嗚呼哀哉,伏惟尚饗!

唐故銀青光祿大夫檢

校禮部尚書禦史大夫充浙江西

道都團練觀察處置等使上柱國

清河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

贈吏部尚書崔公行狀

曾祖某皇任醴泉縣令

祖某皇任太子中允贈右散騎常侍

父某皇任檢校吏部郎中兼禦史中丞袁州刺史贈太師

公諱某,字某。威儀秀偉,神氣深厚,即之如鑒,望之如春。既冠,識者知不容於風塵矣。貞元十二年,進士中第。十六年,平判入等,授集賢殿校書郎。陝虢觀察使崔公琮願公為賓,而不樂之,挈辭載幣,使者數返。公徐為起之,且曰:“不關上聞,攝職可也。”受署為觀察巡官。後轉京兆府鄠縣尉,遷監察禦史,侍禦史,刑部員外。丁邠國太夫人憂,杖而能起,人有聞焉。外除,拜吏部員外郎,判南曹事。千人百族,必應進而進,公親自挾格,肖法必留,戾程必黜。每懸牘舉牘,富室權家,汗而仰視,不敢出口。宿吏逡巡,縛手係舌,願措一奸,不能得之。凡二年遷左司郎中,吏部郎中,加朝散大夫,旋拜諫議大夫,兼知匭使。

穆宗皇帝春秋富盛,稍以畋遊聲色為事,公晨朝正殿,揮同列進而言曰:“十一聖之功德,四海之大,萬國之眾,之治之亂,懸於陛下。自山已東,百城千裏,昨日得之,今日失之。西望戎壘,距宗廟十舍,百姓憔悴,蓄積無有。願陛下稍親政事,天下幸甚。”誠至氣直,天子為之動容,斂袖慰而謝之。遷給事中。

敬宗皇帝始即位,旁求師臣。今相國奇章公上言,目非公不可,遂以本官充翰林侍講學士,命服金紫。旋拜中書舍人,仍兼舊職。侍帝郊天,加銀青光祿大夫。高承簡罷鄭滑節度使,滑人叩闕,乞為承簡樹德政碑。內官進曰:“翰林故事,職由掌詔學士。”上曰:“承簡功臣胤也,治吾咽喉地,克有善政,罷而請紀,人人深矣。吾以師臣之辭,且寵異焉。”居數月,魏博節度使史憲誠拜章為故帥田季安樹神道碑,內官執請亦如前辭。上曰:“魏北燕、趙,南控成皋,天下形勝地也。吾以師臣之辭,且慰安焉。”居數月,陳許節度使王沛拜章乞為亡父樹神道碑,內官執請如前辭。上曰:“許昌天下精兵處也,俗忠風厚,沛能撫之,吾視如臂。吾以師臣之辭,而彰其忠孝焉。”是三者,皆禦劄命公,令刻其辭,恩禮親重,無與為比。曆歲,願出守本官,辭懇而遂。禮部缺侍郎,上曰“公可也”,遂以命之。二年選士七十餘人,大抵後浮華,先材實。轉兵部侍郎。

今上即位四年,公亟請於丞相閣日:“願得一方疲人而治之。”除陝虢觀察使、兼禦史大夫。先是陝之官人,人必月克俸錢五千助輸貢於京師者,歲至八十萬。公曰:“官人不能贍私,安能卹民。吾不能獨治,安可自封。”即以常給廉使雜費,下至於鹽酪膏薪之品,十去其九,可得八十萬,歲為代之。官人感悅,隨治短長,不忍為欺。萬國西走,陝實其衝,複有江淮、梁、徐、許、蔡之戍兵,北出朔方、上郡、回中、汧間,踐更往來,不虛一時。民之供億,吏須必應,生活之具,至於瓶缶匕匙,常碎於四方之手。公日:“此猶束炬以焚民也。”於是節宴賞,截浮費,凡金漆陶木絲枲之用,悉為具之,可饗數千人,民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