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語塞了。
床驀地咯吱響了一聲,我轉回頭去。
紅纓從床上翻身,似要攀爬起來,我忙過去扶住她。
我從床上扯過一件外衫披在她的身上,問她,“紅纓,你要什麼,我拿給你?”
她抬頭輕輕看我一眼,露出一絲淺笑,然後拍了拍我的手背,說:“謝謝,秋歌……你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話畢,她抬起頭來,空空蕩蕩地看向穀主的方向,語氣篤定:“我去做奴工。”
穀主驀地怔愣了一秒,似有些吃驚,半響,歎息著開口:“紅纓……”
紅纓收回了視線,看著自己安放在被子上麵的手,緩緩道:“你不用自責,這沒有什麼,原本就不關你的事,隻是,”她驀然抬頭,冷冷盯住穀主。仿佛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她才開口,“從此以後,我與你恩情兩斷,再也無甚瓜葛!你走罷!”
穀主在原地愣愣地站了幾秒,遲疑著似乎還想開口,最終卻轉過了身。
我抬眼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人從未如此渺小過,也從未如此淒涼過。他連自己愛的人都能傷害,他有什麼不敢做的事情。
送紅纓走的那日,我哭了出來。於是,她安慰我,說,傻丫頭哭什麼哭,我又不是去一輩子,隻是一個月而已,權當是增強體格罷了。
我說,還好,隻是一個月。要不然真是不敢想象啊。
她說,是啊。
然後,她便被人推著離開了。
她的雙腿壞了之後,我請人幫她做了一個帶輪子的座椅,她可以坐在上麵移動,仍能像從前那樣,與我去青草地上散步曬太陽,全全無甚影響。
她走的時候,穿著一件大紅的新衣,她說,即便是迎接悲苦的命運,也應濃重,不該頹廢和消弭。
我說,是的。
看著她的身影最終與黃昏融入一起,再也找不到時,我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我多麼希望這個世界能就此靜止,讓我呆站在原地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也好啊。
在這裏,我看到了最醜陋的人性,所以我想,當時日日被王妙音陪在身邊,該是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了罷。
可是,他在哪裏啊……
他現在在哪裏?
轉過身時,發現穀主站在我的身後。
我擦了把眼淚,忙上前施禮。
他伸手扶住了我,說,“不用施禮了。”然後,抬頭眺望著紅纓消失的方向,歎息著說,“是我對不住她……”
我低了低頭,一大滴眼淚自眼眶中滑落到地上,濕濕暈染一片。
他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暗啞而悲傷,“你,你可以去看她,給她帶些衣物食糧……”
我說,嗯。
然後,他擺了擺手,說,你下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