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六盤山區:涇水望崆峒(1 / 3)

第二章六盤山區:涇水望崆峒

涇 渭

涇是涇河,渭是渭河,涇渭分明的涇,涇渭分明的渭。涇河發源於寧夏六盤山區,渭河發源於隴中黃土高原的鳥鼠山,就是傳說中鳥鼠同穴的那座山。兩條河不同源,不同流,卻同歸,在關中平原彙合後,注入黃河。

兩條河流的名字早在上小學時已經知道了,拜識尊顏卻是大學考古實習時。那是一個秋天,先在西蘭公路邊的甘肅涇川縣見到了涇河,那裏有一座開鑿於北魏的南石窟寺。涇河水勢浩大,煙波迷離。那時候,我剛讀過唐傳奇《柳毅傳》。柳毅在涇河邊遇到涇河龍女,對我這個十八歲的青年來說,正是想入非非的年齡,心思便隨龍女飛向了遙遠的洞庭湖。過了幾天,又來到渭河邊。渭河的水勢比涇河浩大多了。

過了幾年,有工作了,幾乎每年都要在涇河和渭河走一回,或幾回。每見一次涇河和渭河,我便要心生惆悵。河邊的城鎮鄉村一年比一年肥,河水卻一年比一年瘦。終於有一年,我看見涇河原來被水覆蓋的河床,如今已是簡易道路,拖拉機冒著黑煙,載著河底的石砂,發出沉重的響聲,招搖而去。渭河的情形比涇河更甚。涇河沿岸城鎮少,鄉村多,渭河沿岸則城鎮密布,渭河的負擔便格外沉重。

涇河的源頭我沒有到過,快要到了,卻終於沒有到。峽穀逼仄,天色漸暗,若不及時返回,會出麻煩的。渭河源頭我卻是去過的。在那座被傳說了幾千年的鳥鼠山,我是見過零星的鳥兒,個別的鼠,卻沒有發現它們同穴的奇觀。在那個山坳裏,四個自然村以自然地勢分布,居民達數百人。所有的地皮都被開墾了,包括那座饅頭似的陡峭的孤峰。坡地裏生長著各種農作物,還有藥材,居民都很勤奮,在那片不適合種莊稼的土地上,種植著當下的生活,和未來的希望。我訪問了幾戶人家,然後就離開了。

渭河源頭有一座龍王廟,一左一右兩眼水泉被兩座涼亭保護起來了,據說李世民曾經將馬鞭丟入其中的一個泉中,而馬鞭卻在長安城的某眼泉中找到了。渭水直下長安,這是不錯的。可我沒有查到李世民來過渭河源頭的記錄。也罷,給一眼泉,一條河,賦予神秘色彩,沒有什麼壞處。因為神秘,而令人敬畏,在敬畏中,人們對自己的欲望有所節製。從隴中渭源縣城以北的一條豁口出發,到達鳥鼠山,大約二三十公裏的狹窄河穀裏,越往下遊,植被越稀疏,人煙越稠密,河源近處的幾公裏河穀,灌木叢卻保留了一些,半步寬的涓流在樹叢中聲聲斷斷,到了灌木叢消失的地段,就隻剩沒有水的河床了。

水與草木,誰是誰的護法神?

再遊南石窟記

在涇川遊玩,有一個極大的方便處,就是好看的好玩的大多在涇河兩岸。乘車沿西蘭公路,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玩,兩岸青山相對出,一條涇水走龍蛇,被城市悶了的人,被生活累了的人,被塵俗煩了的人,走在這樣一個所在,探古尋幽,訪山問水,眼裏陽光燦爛,田園漠漠,耳邊清風絮語,鳥唱新枝,心中的煩悶走了,眼中的繁雜沒了,古人所謂的偷得浮生半日閑,於此心有所感,樂從中生了。

王母宮在城西,南石窟寺在城東,宮在河的南岸,寺在河的北岸,隻需半小時光景,便可出宮入寺了。南石窟寺我先前來過,讀大二時,老師帶我們全班同學,長途跋涉來這裏搞考古實習。記得那是一個雨天,陰雲當頂,雨腳散亂,道路泥濘,舉步維艱。那時的南石窟寺雖大名在外,卻寂寞獨處,人們都在為一衣一食奔波勞頓,哪有什麼閑可休。石窟的管理似乎也沒有今天這樣嚴謹專業。到了寺裏,老師在一一講解,隻有幾個對考古有興趣的同學在聽,別的都四處亂跑,采花的,抓蝌蚪的,好不容易逃出教室了,還不趁機樂一樂。

時代在變,舊的東西也燦然一新,道路整修了,院落美化了,石窟修繕了,服務設施齊備了。如今再遊南石窟寺,天也湊趣,好端端一個豔陽天,微風送爽,花草凝香,各種不知名的鳥兒,舒展羽翅,婉轉歌喉,寺裏香火嫋嫋,遊人穿梭,好一派祥和景象。借用佛寺一幅聯語說說這種景象:

一風吹樹如雪吼實乃清涼境界

四季美禽演妙音真似極樂天空

空空洞洞崆峒山

沿涇河而上,過了平涼城,河床漸窄,六盤山餘脈飄灑下來,人就跟著河水遊走於山穀了。當前途無路時,抬眼望,身邊已有百丈石崖肅立。懸於崖頂的是一串亭台樓閣,藍幡招展之處,有仙家樂聲淩空霏霏而下。天下道教第一山——崆峒山在此。

滿眼絕壁,道觀如懸於九霄,凡俗如何登臨?先世高僧曾揮斧斫岩,又揭起涇河底青石板,一塊塊背負上山砌路,師徒數代,堅忍不拔,一條通天石梯淩然通達天地。攀上一天門,再攀二天門,過了三天門,便可問道懸立極頂的九霄宮了。廣成子於此得道成仙,黃帝又不遠萬裏問道廣成子於此。兩人用過的棋盤仍恬然安放此處。這二位不愧大仙大帝,往前半步,是百丈懸崖,後退半步,是懸崖百丈,深穀梟風磨礪著後背,若是凡人早已不知魂歸何處,他們卻瀟灑對弈,天玄地妙會於心而附於手,天上人間在落子聲聲中,仙歸仙位,凡處凡居。晴空朗朗,雷聲峰卻平白穀鳴穀應,聲響喊山移闕如滾雷連翩而過。方寸之外就是舍身崖,隻要心存妄念,向下一看,就會如一葉羽毛依依落下崖去,此生的一切將舍棄無遺。曆代仙家,置身崖頂,隻往遠處看:涇河如線,平疇如毯,四周山戀如土豆,這都是仙家隨意撒於凡間的俗物。以眾低托一高,則高不可攀,以眾小托一大,則大而無極。仙家居於崆峒極頂,環顧四野,大有超凡脫塵之感,煙纏霧繞時,俯察世間萬物,則空茫不見古往今來。

身處崆峒,俗念俱逸,俗物皆隱,抬頭,長空無際,低頭,無一物障眼,加之,起於極高處的厲風穿穀越澗,麵麵石崖如暮鼓,空洞之音將此座仙山醞釀得萬般空靈。登臨崆峒的人,誰不奢望一瞻仙家風骨,可再三參悟後,竟無言可表,唯留心底無端感歎。

崆峒,空洞之謂也,空空洞洞是崆峒。

柳湖日記

之一

天下名湖大泊多了,我為何對柳湖一往情深呢?且容我慢慢道來。

先從柳湖的古往今來說起。柳湖南依平涼老城牆,北望巍峨虎山。(還得再饒舌一句:虎山就是電視連續劇《康熙王朝》中,周培公圍剿叛將陝甘總督王輔臣的主要戰場——虎嶺,當年陝甘總督府就設在平涼,這是平三藩之亂的一場重要戰役。)涇河於虎山腳下蜿蜒流過,湖與水遙相依偎,城與山隔水對望,陶鑄古今,兼容山水,烘托出一方千年名園。

柳湖始建於北宋神宗熙寧元年(1068年),時任渭州太守蔡挺引泉成湖,因柳樹宜水,便處處植柳,不幾年,便枝高葉茂,柳枝婆娑,翠色滿湖,故名“柳湖”。

明嘉靖年間,封國在平涼的韓藩昭王占為園囿,並做了大規模擴建,後由明武宗敕賜為“崇文書院”,供王府子弟讀書,昭王以千金築城三仞,新建“觀海堂”“涵虛堂”“藏書樓”等十餘處。

到了清朝,在乾隆年間,又增建“深柳讀書堂”“文瀾橋”“養正軒”等設施,並於乾隆五年(1740年)改名為“百泉書院”,後又改為“高山書院”。同治初年,柳湖毀於戰火。同治十二年(1863年),陝甘總督左宗棠率大軍過平涼,再次修複,更名為“柳湖書院”,並親筆題匾:“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