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舊穿著那黑色錦緞長袍,三千墨發用紅發帶鬆鬆挽起,風吹起了他的衣袖,他走起路來大步流星,脊背挺直,臉龐也和從前一般堅毅,宛如刀刻。
我正坐在門口看書,一抬眼就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當即把書撂下,欣喜若狂。
不顧一切地奔了過去,撲進他溫暖的懷抱,得到的卻是一陣冰冷。
那本該彎起來的嘴角此刻下撇著,臉上沒什麼表情,讓人一眼看過去就產生了一種想法——這人不好接觸。
我詫異了,手還是不受控製地沿著他臉頰的輪廓一路上移,從下頜到眉骨,我仔細地撫過他臉部的輪廓,輕輕柔柔的。
狹長的眼睛微眯著,散發出來的寒氣使得我打了個寒噤。
即使如此我還是沒有挪動半分,隻是定定地看著他,還沉醉於這個場景。
“你回來了。”
我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期待著能以一己之力融化那萬年冰霜。
夜麟俯身,墨色眼珠直勾勾地盯著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半閉著眼眸低下頭去,他卻是將我一把推開,冷著臉說:“我不是夜麟,我是天闕。”
天闕?
我一個激靈從夢中醒來,屈膝坐在床上,雙臂環抱膝蓋。
“天闕……”
深夜裏,我自言自語念著這個名字,如水的月光灑下來,透過窗欞給我帶來了一絲絲光亮。一道光從腦海閃過,我突然明白過來。
蛇仙阿青跟我說過,從前,夜麟還是狐族族長的時候,名字就叫胡天闕。
我一巴掌打在腦門上,覺得自己真是傻啊,居然被一個小姑娘給騙了過去,什麼天闕,早在看到那張一模一樣的麵孔時,我就該堅定信心——他就是夜麟。
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我警惕地看過去,一個半透明人影從眼前閃過,是阿飄。
自從夜麟走後,我的陰陽眼也沒有之前那麼強了,看東西有些模糊,靈體在眼裏也沒有那麼實體化,大部分時候都呈現半透明狀態。
因此我沒怎麼在意。
下巴磕在膝蓋上,我窩成一團,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如果天闕就是夜麟,那麼楊杉杉為什麼說她從小就有天闕相隨,到現在得有二十年了吧?
除非,她在撒謊。
那就更有意思了,一個通靈人小姑娘,居然有那麼大的能耐把夜麟弄在身邊?而且現在的夜麟分明都不認識我,反而對她言聽計從的。
這個楊杉杉……倒是值得深究一下。
我自顧自地點了點頭,忽覺脖頸一涼,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顫了兩下,這種情況已經很多次了,說明身邊有陰性靈體出沒。
“你有什麼事情嗎?”我不敢回頭,就那麼僵硬地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試圖和那靈體講和,“有什麼事情你就說,如果我能幫你,我盡量幫。”
“嘻嘻嘻~”
狡詐又歡脫的笑聲送入耳朵,冷意隨之滲進體內,我打了個哆嗦,隻覺寒意透過衣服皮肉,直接深入骨髓。
太冷了,這怨氣是有多大?
“我正在和我爹玩捉迷藏,你要做我的幫手,把我藏好,不然……”那搭在我肩上的手驟然用力,掐住了我的脖頸。我呼吸一滯,脊背也跟著挺直了。
“好好好,就這麼簡單?”
“嘻嘻,那是當然,我爹找了我很多年了,但是我不能讓他找到,我要小小地懲罰他一下。”
掐著我的手分明還停留在原地,小男孩的腦袋卻是憑空倒吊著出現在我的眼前,他的腦殼被掀開了一點,腦容物順著裂縫流了下來,滴滴答答地落在床單上。
我一聲驚呼,縮著身子後退到牆邊,不是因為這孩子生得可怖,而是因為這張臉我分明見過。
“陳山,你怎麼來了?”
“啊哈,難為你還記得我,我本來以為,這村子裏沒有人還記得陳山這個名字了。”長長的舌頭從嘴裏耷拉下來,舔了舔幹裂的嘴角,那老鼠一般的小眼睛裏閃過一絲精光,“我想,我應該給你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是挺深刻的。
但無論如何,陳山都已經是個死人了,而且死了有好多年,怎麼又會重新出現?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忽然有人敲響了我們家的門。
“嘭嘭嘭!”
隔了那麼遠的距離,我甚至覺得房門也跟著產生了共振,大半夜的來敲門,無論從哪種角度都不是什麼好事情。
陳山嬉笑一下,瘦得隻剩下骨頭的手臂指向了門口:“他來了,我先藏起來,記住不要暴露我喲。”
說完他哧溜一下鑽進了衣櫃,動作敏捷如同一隻瘦弱的小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