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我搖上來,你挑一挑兒!’
英子彎腰洗了一把臉,沒笑上來,隻感到一陣惡心。妊娠反應令她幹嘔了幾聲,眼淚嗆了出來。
‘這把你矯情的,我腳丫子有那麼臭嗎?’
‘你懂啥!我能挑動水嗎?’
‘還不矯情!你媽她們誰沒挑過水。’
‘我媽她們挑水,我們就得跟著挑水?我看你躺在那兒才瞎矯情呢!一個大男人還好意思讓女人挑水。’
他側臉望著窗玻璃上淌下的潮氣水,沒了言語,腦子裏一下想到了吃力挑水的尤梅。她無法與英子相比,英子可以不客氣地指使或請求別人為自己挑水,她卻不能,甚至找二弟都不肯去。英子擦臉,也不好叫他用剩水洗臉,她問:
‘二叔,你們工地那麼多人,平常吃水用水咋辦啊?’
‘給送屋去!’
英子笑道:‘沒給你洗腳啊!你給領導送屋去了吧。’
他想到工地自來水管線結凍前將被放水停用,人們會到水房去打水,而且還有現成的開水。他說:‘聽說你們結婚,搬到城裏去住,不也用上自來水了嗎。’
‘有啥辦法,我五叔要房子了。’
‘他也就那麼說說,能來攆你呀。’
‘那倒沒有。可這也不是長久辦法呀!’
‘有辦法!?’
‘你有啥辦法?’
‘趁曹村長沒走,你去找他把房子買下來,你五叔不就傻了。’
英子梳著頭,在鏡子裏瞪了他一眼。
‘瞪我幹啥?能不能快點!借你點光兒吧,比醫院裏的小姐太太還難請,不怪要走。’
‘二叔,蓋房你多蓋一間唄!我搬你那兒去。你要不在家,我還能照顧我姐。’
他一下坐起來,盯著英子看,想確定她說的是否真心話。英子或許順嘴一說,但絕沒有誑他的意思。他不由得想到當年老媽生病時,若有這般條件多好,或許就不會住院到最後使自己一貧如洗。
‘你看我幹啥?我們想把她接走,她又不幹。’
‘有房子你的衛生室就不會搬走唄?’
‘那也不一定!’
英子像模像樣地穿上白大褂,開始給他收拾腳。英子用鑷子挑動紗布,難免牽連皮肉。
‘是不不疼?’
‘手腳連心,知道不?你還是給我吃兩片止痛藥吧。’
‘那叫十指連心!吃藥就能一下止疼啊?要不打針吧。’
‘好姑奶奶,你還是接著收拾吧。’
‘都一樣,總想吃藥,實在挺不過了才想打針。是怕打針呢,還是怕花錢?’
‘我有那麼摳門兒嗎?’
‘沒說你!說我爺呢。’
‘你爺病了?他才是怕花錢。’
‘誰不怕花錢?可我也不能總拿藥片給人治病啊!’
他看英子手上的鑷子慢慢挑動著紗布,隻顧說話,沒想到英子突然一挑,到底掀翻了壞死的老皮。他疼得咬牙咧嘴,差點兒叫出聲來,哭笑不得用一手指著反而樂嗬嗬看他的英子。英子給剪刀消毒,幹脆剪掉老皮,這樣更利於傷處結痂,快些長出新肉。他提醒英子這回上藥包紮可別再讓紗布沾上。英子躊躇了一下,傷處不是感染所致,隻要防止感染即可,因此無需上消炎藥;想起給小公主治燙傷的藥或許還有,快去快回,她匆匆走出衛生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