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玲子到近前,打量了四虎子一眼,不由心中一動,想起四虎子是有錢了;何不把舊四輪車賣給他,要不也是白使,給買桶油還一個勁兒地報屈。一輛皮卡車開過來,為了讓路,她忙說:‘我幹啥不去!完事把木頭扛回來。’
‘扛回來幹啥!扔哪兒都是爛,燒火都不著。’
‘有用呢。留給英子蓋房子。’
‘你少懵!這木頭能蓋房子?頂多搭個豬圈狗窩。’
四虎子扛木頭歪著腦袋躲的慢,沒想到是二弟開車並且停下來,又驚喜地看到二渣子從車上跳下來,這才扔下木頭,跳起來衝上去。二玲子嘴快:
‘這不二渣子嗎!啥時死回來的?’
二渣子回答二玲子的話,被四虎子擰住胳膊,聽四虎子說:
‘回來的正好,先幫我幹點活!’
二渣子說:‘幹啥活兒!二弟請我吃飯,來找你。’
四虎子鬆開二渣子,對湊上前的二玲子說:
‘去!去!你幫我把木頭扛回去。’
‘我才不給你扛呢!讓二渣子幫你扛吧。’
二玲子轉而摸著車,對下車的二弟說:‘這就是你買的車?’
四虎子見二渣子去撿木頭,湊過來也不無羨慕地說:‘行啊!二弟。我剛把四輪車開明白,你又開上這車了。’
二弟叫二玲子大嬸,讓她也跟著去吃飯。二渣子把木頭裏一半外一半放到車箱裏,也對二玲子說:‘走吧,大嫂。二弟新買的車,跟著留一圈。’
二玲子說:‘我可坐不起。我得回家看看,家裏招賊了。’
二渣子到家當天傍晚,在院裏尤梅扶起他。他把尤梅攙進屋。尤梅一下搬過他的雙肩,然後捧住他的頭,在照進屋裏的落日餘輝中,像母親看著久別重逢的兒子,靜靜地端詳。二渣子的頭慢慢靠上去,把眼淚流進她溫柔的懷裏,同時臉上承受著另外兩股熱流。她在臂彎裏擁撫著他,輕輕地褪下手鐲,把雙鐲握在手中,貼在他的臉上依依親撫。鵲橋相會之夜,沒人聽到織女的哭聲,繁星滿天,那是拋灑的淚光。她拉過摟在自己腰間的一隻手,把手鐲放上去。手鐲不是不好,與她賣掉的一樣珍貴,但還是留給另一個女人吧!她已嫁過人了。二渣子掏出花剩下的錢及存折,連同手鐲一並交給她。隻為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他要蓋好房子,自豪地把她娶回家。現在他不需要等到那一天了,馬上把她堂堂正正接進門,幫他一起蓋房子。她把交給的東西,與他的地錢保管到一起,願他蓋上房子也娶回另一個心愛的女人,他們生下可愛的孩子,生活得美滿幸福。他的生命中再沒有第二個女人了,自己若是死在前頭,希望埋在果樹地裏,永遠陪伴她;若是活在後邊,把她的骨灰也要抱回家。這不是擲地有聲的海誓山盟,是平平靜靜真誠的道白,滿懷淒涼的虔誠祈望。他吃晚飯了嗎?早就餓了吧!還願吃大米飯嗎?姐給你做大米飯去!正好從二弟那邊摘來幾樣菜,還有妞妞送來的雞蛋和肉。他已經一天沒吃飯,餓虛脫了,但還要等吃上姐做好的大米飯!燈光下,他吞咽著飯菜,她為他鋪好被褥,吃完飯睡覺吧,明天去二弟那裏吃飯;她也就住到那邊去了,妞妞快生孩子了,二弟修車又看賣店忙不過來,她伺候妞妞又幫帶孩子,一時半會兒住不到這邊來。他還要回工地去幹活,吃住在工地也方便,她去二弟家幫忙可以,但不要搬離這裏,而且永遠住下去。這樣他才會有個家,值得依托的地方;隻有在這裏叫上一聲姐,才是一輩子想聽到的回應。她搬來這裏獨自住,何曾不是為了自己有個家。家是性情自由的空間,維係情感的同心牽掛,但她仍不能認可這兒是她們共同的家。
說過妞妞,妞妞笨拙地推門進屋了。腹中新生命的孕育給她帶來多少喜悅,所以那天從山上和英子回來的路上,深切領悟了尤梅不能生育的苦惱,也願把自己生下的孩子托給大姑姐撫養,即便送給將來還是一家人。當英子建議讓尤梅先住到她家去安穩一段時,她哪裏會反對,並且重複已說過這話,倆人都感覺到尤梅不會輕易聽從她們的安排。她倒是提議讓尤梅先住到城裏去,耳不聽心不煩,至使英子不得不說出實情。她可以為英子保守秘密,可不敢想象英子賣腎的後果;親人中已有一人不能生育,還要有第二個女人承受不能做母親的痛苦!她要幫英子,家中買車之後,和錢放在一起的還有那些首飾。她痛惜地拿出來去找尤梅救小弟,同時戳破並阻止英子的私自行為。她解救了英子卻葬送了家寶,但認為也值!因為即將做母親的她覺得世上什麼珍貴的東西都比不上自己腹中的生命重要。這天胎兒的格外湧動她還怕呢!,趕緊找尤梅來回去跟她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