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八下(2 / 2)

二渣子出了金店,盡管絲毫不渴,但見到水還是買了瓶,擰開蓋猛喝兩口,這才一步一步地朝家走去。出了城,還是熟悉的路,可他越走越慢。他永遠忘不了老媽死的那天早晨,開車回城也是在這條路上,顛簸的車上是那個女人緊緊地依傍在他的身邊;在陰森淒涼的太平間,還是那個女人把錢放到他手裏,並親手把孝帶係上他的腰,那股麵對麵的氣息比在車上更加直接吹進他的心內,溶於血液中,滲透到骨子裏。那股氣息曾使他精神倍增,也讓他疲弱萎靡。為了追逐那股氣息他回來了,卻不知怎樣去麵對捕捉。路兩旁的莊稼日漸成熟,他躲進茂密的苞米地裏。潮濕的土地無處落坐,他掏出廣告紙墊在壟上,坐下去雙手抱著頭。他多麼希望家裏什麼變化都沒有,二弟見了他一下衝過來,直接把他拉到姐姐的麵前;那個女人是哭還是笑?他該說什麼,還叫‘姐’嗎?接下去該怎麼做?最好不過的情景真的會這樣發生嗎!?城裏的變化能保證家裏仍然如故嗎!若是四虎子沒外出打工,能在家就好多了,可以先打聽一下情況!或者先到二玲子家,是否會遭受到死二玲子一頓奚落嘲弄?直接去找老會計明說,那個女人無論是好是壞都要見到她,了卻自己的心願,老會計還好吧?日漸西沉,他悄然出了苞米地,拖著沉重的腳步邁向家門。家家飯時,村內安靜。他站在熟悉的大門外,繃著心向屋裏張望了一下,還沒有亮燈?院裏靜悄悄,一道挑水人留下的從桶中溢出的水痕,還帶有濕跡。他鼓足勇氣邁進院裏,快步來到房前,門上掛著鎖;扒窗向屋內看去,一切都變了,新式的家具,說明有人結婚了,是她?是二弟?炕上沒了那對惹她趴上哭的櫃子。他退出院外,挑水人沒有回來。他扭頭流連:一句叫聲傳來,一個身影出現,在門旁,在窗下,在院子裏,叮囑一句什麼?沒有!什麼都沒有!那個女人不在這裏啦!生在何方,死在何處?走吧,就像進村時一樣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沒人知道他回來,也沒人知道他走,回自己家看上一眼吧,那個女人不在了,破房子說不定已經趴下了。他疾速朝家走去,等自己再次離開時,想法找到二弟,打聽到那個女人確切消息,把該留下的留下,留給她或二弟,都是一個念想,從此以後自己或流落異地,或死在他鄉,永不回來!他來到自家院前,抹去眼中淚,看清了是個女人挑水正要進屋。她一手開門,使得一隻水桶撞到房牆上,潑灑了水自己也被水桶帶個趔趄,隨之身體搖晃一下才站穩。他著魔了似的幾步衝上去雙手檠下扁擔,把水擔進屋去,卻沒見那個女人跟進來。他衝出屋隻見那個女人無聲無淚,蒼白的臉映襯著燦爛的晚霞。他跪下身去一聲哀鳴:‘姐!我回來了。’這個女人下意識想扶起他,他又豈肯站起。他搖動那雙無力的手,想讓這個女人看他一眼,而這個女人仿佛無知無覺在霞光裏微笑。他迅即拿出飾品扔掉包裝盒,把手鐲一隻一隻地戴上她的雙腕。這個女人緩慢舉起雙手無聲流淚,隨後搬著他的頭似乎想把他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