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正在場院裏幹活的尤千裏被叫到隊部,一封電報拍在他麵前,曹向東臉色陰沉,口氣嚴肅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首先映入他眼簾是電報封套上的四個字:‘查無此人’。他抖著手打開電報,裏麵的內容是發給女兒的;又看看收報攔裏的地址和姓名也沒錯。他一時有些發懵,在曹向東的逼視下,自言自語道:‘許是回來了?’曹向東迅急反駁道:‘回來?人該到家了。’‘要不再拍封電報?’“不用了,你還是去找一趟吧!現在不用幹活了,回家準備一下。”曹向東命令的口氣不容置辯。他翻看兩下電報,揣在兜裏回家了。他較勁地想著女兒為啥沒有接到電報,而忘了仔細審查自己拍發的電報是否有問題。一一電報傳到當地之後,被投送到大隊簽收,大隊裏的人看了之後說:這家人早已搬走了。當即投遞員把電報帶回,作了退回處理。他回到家,老母親得知情況的第一感覺是孫女想逃婚!可是一個女兒家要逃到哪裏去呀?再往壞處想莫非是孫女拿到錢之後被偷被搶了,而無臉回來見家人。無論什麼情況,終歸孫女該回來了而沒有到家,找回孫女是頭等大事。既然隊裏不讓幹活了,索性就讓兒子趕塊去吧。老母親堅定地對他說:找到孩子後,無論如何都要勸回來。就對她說,有奶奶在,不要怕。這裏不留咱們,咱們走,進山裏,跑盲流,口糧不能不讓咱們帶走吧!奶奶有一口氣,就會跟著你們。老曹家敢來搶親,奶奶死給他們看!老母親說得斬釘截鐵,他聽得肝膽欲裂,女兒的自由,難道要用老母親的生命來悍衛?他感到自已懦弱卑微。曾幾何時與社員們一起幹活,間隙中社員們開玩笑或扯閑話兒,東家長西家短,風言風語中,他明確地感覺得到這其中夾雜著對女兒人品的懷疑,訂婚反悔,沒等結婚就偷著跑了,結婚之後還說不上啥樣呢!以及這樣的人家在品德上是不也有問題,誰知道呢?千裏之外誰了解過。他選擇了忍氣吞生,不能不讓人家說話,人家又沒有指名道姓說誰。人們的議論在他麵前可以說肆無忌憚,反而有曹家人在場的情況下倒有所收斂。
天亮了,上車的旅客漸多起來,為車廂裏帶來陣陣涼氣。尤千裏走到洗漱間,掏出一條抽抽巴巴的毛巾,用水沾濕,仔細緩慢地擦試著手臉;毛巾搓洗之後又擰幹,又擦了脖子和手。過道裏售貨員推著車叫賣,他掏出兜裏幾元錢,買了兩瓶汽水,餘下的全買了麵包,雙手捧著放到女兒的茶桌上。他與旅客換了座位,坐在女兒的對麵,看著女兒吃點吧!尤梅看到這麼多麵包略感不解,心想父親該是餓了。讓父親吃吧,她自己不想吃。他吃著麵包,眼裏湧滿了淚水。他拿起汽水誇張地喝著,借此偽裝是被麵包噎著了。他拿汽水的手擋在臉前,透過淚水朦朧地看著呆呆凝望窗外的女兒,多想多看一會兒。他不敢麵對女兒,如果女兒哭泣打鬧也許能令他心裏好受一些;那麼,結婚之後同住一個村裏,同在一個隊幹活,碰麵了,他覺得自已都無臉去叫女兒,更愧對女兒‘爸爸”的一聲叫。他放下汽水瓶,用手背揉揉眼睛,想向女兒說句:是爸爸不好!但是忍住了。拿起第二個麵包隻吃一口,就怎麼也咽不下了,他把吃過的地方撕下來放進嘴裏,餘下的麵包用包裝紙重新包好,讓女兒把麵包全收起來,拿回去給奶奶和弟弟們吃。他站起身要去趟廁所。列車快要進站了,準備下車的旅客開始收拾隨身帶的物品,向後門踴動聚集。他向前門走去。尤梅站起身拿下行李架上的布袋,裝著麵包,下站也該下車了;恍惚中似有一個人影從車窗外掠過,隨後感到旅客的騷動,並聽到刺耳的刹車聲,一一有人跳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