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船隻終於離開了那片激蕩的水域,進入一處平緩的河道。
“前麵就是忘川途,看到奈何橋了嗎?”擺渡人說。
我順著他所說的方向張望,看見前方漆黑的夜幕下,天空中有星星點點的熒光在不斷的上升,照映出了一個架在岸邊的橋頭墩。
“橋在哪裏?”我納悶地問,睜大了眼睛,但還是沒有在河中央看到什麼橋梁的存在。
“你再仔細看看。”安瀾對我說,幫著指給我看。
在寬廣的忘川河麵上,一群幽魂或者鬼怪雙腳踏空,一步一步地踩著空氣向著天上攀登。我眯起眼睛仔細瞧,終於看出了點端倪,它們的腳下看似空無一物,但集中注意力,卻能發現到一些若隱若現的透明石階。
真神奇……我被這種景象吸引了。
就在這個時候,擺渡人吆喝了一聲:“到岸了!”
船隻靠向碼頭,但和奈何橋還是有些距離,而且周圍籠罩著霧氣,反而比在遠處還看不清楚橋梁。
“不能在靠近了……”看到我疑惑的眼神,擺渡人撇了撇嘴解釋道,“你是活人,你忘記了嗎?前方就是孟婆的領地,如果直接闖進去,你就會被孟婆湯洗盡前塵,直接投胎了!”
“那我要怎麼辦?”我問道。
擺渡人不答,目光卻瞅向了安瀾。
“我去一趟。”安瀾也不廢話,直接招了幾個紙人,跟著它一起跳下了船。然後他回頭看我,“你在這等我。”
我乖乖點頭,看著安瀾轉身消失在了遠處的霧氣中,一時間寂靜無語。
“安瀾他變了很多。”
就在我低頭掰著手指等待的時候,突然聽到擺渡人的聲音,茫然地抬起頭:“什麼?”
擺渡人不答反問:“你第一次見到安瀾的時候,你還記得他是什麼模樣嗎?”
“它?”我愣住了,回想起當時“成親”的那夜,明明也沒有過去多久,但總覺得好像已經隔了很遠的日子……
“我很害怕它……”我緩慢的開口,琢磨著用語,“我以為我會死掉,冰涼、恐懼、毫無人氣……大概就是這些感覺……”
我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為什麼對方要問這種問題,但還是如實的回答了他,可能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跟別人談論安瀾的事情。
“那現在呢?”擺渡人接著問。
現在?我又愣住了,並且陷入了深思。
我害怕它嗎?
或許還是有一點,但已經不會像一開始那樣,厭惡恐懼的全身僵硬,恨不得對方趕緊消失。
我痛恨它嗎?
也沒有。雖然它奪走了我的身體與靈魂,但那也是我與它定下的誓約,也算是一場公平交易。更不要提這麼多次它曾救過我的命。
那我即不害怕也不痛恨,我現在……喜歡它嗎?
我沉默了。
“安瀾他真的變了很多。”擺渡人看我不說話,抬頭看向遠方,目光放空,悠悠地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在以前,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表現的很陰沉。明明不是他真正的性格,卻沉默寡言,不管什麼時候都鋒芒畢露,像隻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刺蝟。”
他嗤笑了一聲:“但我那時候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能形成他這種實力的存在,生前肯定有極大的怨氣才能成功,而我對活人的事情沒有半分興趣……”
“可是他最近卻開始變了。”擺渡人第三遍重複這句話。
我終於忍不住插口問:“到底哪裏變了?”
“他開始變得想要模仿活人了。”擺渡人回頭看向我,“以前他總是待在自己的地盤哪也不去,可是前些日子天天跑來騷擾我,要我陪他練習說話。”
“一開始的聲音澀得都不能聽,直到變成現在可都是我的功勞。”他翻了個白眼說。
“練習說話?”我記憶起當初第一次遇見安瀾,它的確發聲的時候,嗓子澀啞難聽,並且寡言。但之後每一次見麵,它的神態舉止都開始變得與常人無異……
我原本以為這是因為我和它定下了魂契,所以它對我有所溫柔的緣故,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它在背後偷偷練習嗎?
可是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我咬住了下唇,心緒紛雜。
“我不想擾亂你的心,說這番話也沒有其他的意思。”擺渡人歎了口氣,稚嫩模樣的臉孔對著我一臉嚴肅認真。
“我看得出來安瀾和你都是不同的……所以將來有一日,如果你對他有所懷疑、害怕甚至憤怒的時候,你能夠想想我今日的這番話,就足夠了。”
“有朝一日……”我喃喃自語,“會有這麼一天嗎?”
擺渡人沉默了,然後我一直沒有得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