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渡口(1 / 2)

沿著河渠一直往東行,約一炷香時間,便是兆京最大的渡口。河麵上有濃厚的霧氣,岸邊停滿了客船和商船。饒是大清早,渡口的行人也是絡繹不絕,初晴攜著一幅卷軸在熙攘的人流中穿行。一個中年男子迎上來殷切地詢問道:“姑娘可是要離京,我們的客船途經永州、南州、長州……”未等那人說完,一青年男子擠開那人,衝那人道:“這位姑娘不坐你們的船,一邊去!”然後向初晴溫和道:“孟姑娘,我們的商船在那邊,公子在等你,請隨我來。”初晴朝著他指的方向,確實看見一艘商船停靠在岸邊。於是,她便跟在那人身後朝商船走去。走了不一會兒就看見船前有個人影,走進了方看見是周俊彥等在那裏。那人將她領到周俊彥跟前,恭謹道:“公子,我把孟姑娘領來了。”周俊彥點點頭,向他道:“你去船艙清點一下貨物,我稍後便上來。”待那人上了船,周俊彥看著初晴被河風吹得發白的臉色,道:“要給範世伯帶東西,我去眠香樓去取就是了,何必要你這麼早跑上這一趟。”初晴笑了笑:“我主要想為你送行,順便牢你帶些東西給義父。”周俊彥看了她手裏的卷軸,指了指:“就是這個麼?”初晴點點頭:“嗯,這是義父要的畫像,還有一封信。”說完她從衣袖取出一封信件,連同卷軸遞到周俊彥手上。周俊彥伸手接過,低首看著手中的卷軸道:“這畫像……範世伯和窈娘是想用這畫像為你招婿的,你可知?”她微微蹙眉:“我知道。”河麵上的薄霧漸漸散開,渡口邊上有船隻鳴笛準備緩緩離開,河水拍打著河岸,聲音清透有力。周俊彥見她麵色鬱鬱,不免想到這兩日她陪著他遊兆京城,她在街市中暢遊的歡心雀躍,她在夜市酒樓中與他對飲時的點點哀愁,他救過她性命,他關心她愛護她,在旁人看來她同他如此親近,可是,他卻似乎從來不了解她。他在生意場上算是無往不利,再困難的局他都可以化險為夷,南州城都曉得周氏扇莊有位年輕有為的少當家。隻是,在這深秋清晨的渡口邊,他看著眼前的女子,他生出不可名狀的無力感……初晴見他麵色有異,關切道:“周大哥,你哪裏不舒服嗎?”他醒過神來,擺擺手:“可能是昨夜睡得不大好,我沒事。”初晴以為是他是憶起亡妻,勸慰道:“紅葉姐姐想必已經往生極樂,你莫太掛懷。”他點了點頭,移開雙目看著河麵沉默片刻,複又看著她道:“初晴,你還是隨我回南州吧!”她睜大眼睛,感到很是意外:“周大哥緣何同我說這個?”周俊彥道:“兆京乃是非之地,範世伯和窈娘也不願意讓你留在京城,你在南州生活了那麼些年,在那裏你要自在許多。”說起自在,初晴在南州的那五年,倒確實如此,她的出行並不像在兆京一樣處處受限,幾乎每個節氣節慶她都可以外出遊玩。有時候她也會暗暗地想,要是她出生在南州的一戶尋常人家,一直簡單又平淡的生活該多好。她聲音低落道:“你們都想我去南州,我知道是為了我好,可是我有不能走的原因……何況,我原本就生長在這裏……”周俊彥滿麵的疑惑:“你是兆京人氏?”她點點頭,楚楚可憐地望著他道:“周大哥,實不相瞞,我的家人還在這裏。”周俊彥思慮片刻,了然道:“原是這樣。”初晴又道:“義父那裏,還請周大哥幫著照看些。”周俊彥溫和地笑道:“你既視我為義兄,這些本是我應當做的,範世伯那裏我也會勸,讓他不必那麼急著讓你回南州。”她臉上綻出笑容,道:“謝過周大哥。”周俊彥也藏起心事,望著她露出笑意,又鄭重道:“初晴,無論何時,無論你遇到何事,記得來找我,我一定會幫你,傾其所有地去幫你。”她怔了一怔,心內有暖流湧動,眼中有氤氳水氣,道:“說起來我還欠你救命之恩呢,你再傾其所有,我豈不是報恩報到下輩子也還不清。”周俊彥正色道:“我並不要你還。”初晴還想說什麼,隻見一人在船頭喚周俊彥道:“公子,貨倉已清點完了,可以出發了!”周俊彥匆匆向初晴說了些彼此珍重的話,便上了商船。初晴站在岸邊看著商船慢慢向南邊駛去,直到消失在河麵上,才往回走。初晴回到眠香樓徑直往窈娘的住處去,見她穿了件日常的紫色薄襖坐在桌上翻看賬簿,見她進來便起身倒了杯熱茶。待她坐下,窈娘淡淡問道:“東西都給周俊彥了?”初晴手捧著茶杯取暖,回道:“畫像和信都交給周大哥了。”窈娘看她頭發有些許的濕潤,問她:“還覺得冷嗎?”初晴笑了一笑:“窈娘屋裏暖和,已經不怎麼冷了?”窈娘複又埋頭看了眼賬簿,初晴略瞟了眼,看到上麵有糧產字樣,便問:“我們什麼時候又買了地麼?”窈娘抬眼看了看她,指了指手上的賬簿,道:“這些是三月收的幾塊地的產出,賬目有些亂,還要整理一下。”初晴點頭:“那確實需要些時間來整理,窈娘該多請幾個幫手了。”窈娘搖搖頭,歎道:“我手下得力又信得過的人不多,況且賬目這塊還得靠自己盯。”初晴道:“就算這樣,窈娘你也得以身體為重,別太累著自己。”窈娘將看過的賬本分開放好,列整齊放到桌上,看著初晴笑道:“那我今日就偷個閑,確實也好久沒同你說話了。”初晴笑了笑,起身拿茶杯為窈娘倒上,道:“窈娘你日理萬機,我是理解的。”窈娘看著她姣好的麵容,關心道:“馬上就要入冬了,過幾日就送些碳到你屋裏。”她連忙謝過,說著一連串漂亮話哄窈娘開心。二人心情甚好,聊南州舊事,聊眠香樓眾人,聊街知巷聞的坊間傳聞。兩人閑話到午時,窈娘留她一起用膳,她吃得津津有味之際,窈娘突然問她:“南歌和杜尚書公子的事,你知道嗎?”她停了碗筷,掩飾道:“好像聽蘭兒說,那個杜公子對南歌十分殷勤。”窈娘細細審視她的每個表情和動作,往她碗裏夾了塊排骨,問道:“怕是不隻這樣吧?”她故意埋頭吃東西,答:“窈娘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幫你去問南歌?”窈娘歎了口氣,道:“你們都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你暫不想回南州我不會強逼你,希望過些時日你可以自己想通。”她頓了一頓,“至於南歌,你尋些時機勸勸她,那杜商與她並不相宜。”初晴對窈娘的看法並不很讚同,然而還是默默點頭。午飯後,廚房的人過來撤走碗筷,初晴小坐了會兒,正要告辭時見杏兒匆匆忙忙進來,將一張拜帖送到窈娘手裏。窈娘看了拜帖眉頭緊鎖,然後同杏兒說:“同送帖子的人說,時間地點都沒有問題,屆時我會赴約的。”等杏兒出去後,她轉顧初晴,眼裏滿是倦意,同她道:“我要午睡片刻,你回自己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