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鬼地方?”
初晴聽著著熟悉的聲音,不自由半張開嘴,拚命往那人所在的位置看去,大約是他掉落下來動靜太過,竟把原本用枯草樹葉遮住的捕獸坑撥開一個天窗,今晚月色不錯,正好照映在他站立的位置。
陳簡察覺到坑內還有別人,猜測是他正在尋找之人,試探著問道:“可是胡氏醫館的孟娘子?”
她側身戴好麵紗,點了點頭。可是她所在的位置漆黑一片,陳簡等了半晌,聽不見對方回應,便朝著她所在的位置走了幾步,繼續問道:“為何不說話?難道你除了麵容不能見人,連聲音也不能給人聽見,我可沒聽說你還不會說話!”
初晴往後退了兩步,撞上了堅實的坑壁,索性不再做任何動作。他似乎感覺到她的無聲抗拒,停下了腳步,不再追問,隻是深重歎息一聲,仿若自言自語道:“我心裏有一個人,她是我眼中最美麗的女子,更是在這世間唯一割舍不下的人,我承諾過她的父親要不惜一切好好對她,不讓她再經曆聚散離合,再感受哀痛愁苦……可是我卻沒能履行諾言,沒能夠好好護住她,她失蹤一年了,無論我怎麼找都找不到她……”
她貼著坑壁,身體微微顫抖,心口一陣一陣地隱隱作痛,他半個身子被月華照映著,似半身清輝,半身塵埃。
陳簡沉默半晌後,向黑暗中的人再邁了一步,語氣顯得咄咄逼人:“據我所知,孟娘子來到涼州也正好一年,你又是胡蘊娘的外甥女,胡蘊娘跟李窈娘、範玉生又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還有逐月自兩年前受傷後再不許生人靠近,而你卻能給它近身上藥?你,究竟是誰?”
寂靜無聲了很久的黑暗角落裏終於有了聲音:“我隨母姓孟,因為出生的時候連日暴雪得以停歇,陽光初綻天氣放晴,所以母親為我起名初晴。”
陳簡上前兩步,拉過她的手,又怕自己把她抓痛,放輕了力度,將她拉到月光下,他終於又見到了她,盡管她下半身滿是泥汙,盡管她白紗覆麵容顏不再,他聲音有些哽咽:“我從未想到,你竟然離我這樣近,為何一直不來見我?”
初晴將自己的麵紗緩緩揭開,她的左臉上有一道骸人的長疤,一直延伸到下頜處,她聲音平靜:“我如今這個樣子,也沒有關係嗎?”
陳簡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很輕很輕地想去觸碰,又帶著猶疑,他眼眶通紅,眼神中恨意、愧疚、難過夾雜在一起:“是誰傷的你,我一定要他償命……是不是很痛,你是怎麼忍過來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初晴反握著他的手,安慰道:“你不用這樣自責。不過陳簡,我還是想要認真問你,我如今這個樣子,又曾委身過其他男子,你真的不介意嗎?”
對麵的男子沒有片刻地遲疑,他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臉,聲音清透又溫柔:“於我而言,再沒有什麼能比你可以好好地站在我麵前更重要。”
越入夜深,坑底寒氣越盛,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陳簡這才注意到她沾滿泥汙的下半身,連忙把自己的外衣脫下,披在她身上,關切道:“再忍耐一下,我沿途留了記號,他們很快就會找到這裏的!”
初晴點點頭,想著手裏還握著匕首,便想著不動聲色收起來,不想卻被陳簡看到,他將匕首接過拿到手裏,細細摩挲著刀鞘,嘴角揚起了微笑:“真沒想到,你還留著!”
她仰頭看著他的眼眸片刻,垂下了頭:“匕首可以防身,說起來它伴隨著我許多次逃離為難。隻是你贈我的另一塊玉壁便沒那麼幸運了,為了自保,我隻能親手將它砸碎!”
陳簡笑容僵了一僵,他有些不明白她為何忽然對自己如此疏離,他眉目微擰,輕輕揚了揚手,對她表現得百般縱容:“玉壁再難得再名貴,不過也隻是一件死物,遠遠及不上你的安危重要,你知道的,我願意拿自己的一切去換你的平安順遂。”
初晴抬頭望他,緩緩道:“包括你的性命?”
陳簡坦然與她對視,目光中尤含深意:“包括我的性命。”
狹小濕冷的空間裏陷入了長久的靜默,他們誰也沒有說話,最後她轉了身,陳簡拉住她:“怎麼,你不信我?”
初晴麵容沉靜,道:“我去把背簍拾過來。”
陳簡攔住她,自己往黑暗處走了一步,側身看她:“我去吧,那邊太黑了,又有水坑,以後危險的事情都交給我來做!”
初晴聽著他幹脆地腳步聲,輕聲呢喃道:“以後……”
陳簡將背簍帶到她眼前的時候,他們聽到了一陣又一陣地呼喊聲,一聲“孟娘子”,一聲“廬陵王殿下”彼此交疊著,中間還混雜著辛柔喚她“阿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