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用好半天不曾說話,隻靜靜看著合蟬菊。
文雋歎氣道:“阿翁何苦這樣對自己?”
李得用繼續輕輕擦拭案台:“奴這樣的人,能有這樣的死法,已經是不錯了。婕妤回去吧,那位宮人是叫馮春娘吧,此事奴會辦好的。隻是,做為交換,也請婕妤答應我一件事情?”
文雋看著大殿一點點褪去的光影,問道:“阿翁請講!”
李得用苦笑道:“進義那孩子,還請婕妤替我照看著,若他哪天惹出殺身之禍,還請婕妤幫他一幫,無論如何留他一條性命。”
文雋垂目點頭,悠悠道:“用一份自由換一條性命,阿翁真是垂死之際也不忘精明。”
春娘出宮的那天,文雋沒有親自前去送她,紅霞與青荇送完她回來,兩人俱是許久無話,那時候的一連好幾天,結綺閣似乎要比尋常冷清了許多。
好在如願還一如既往地每隔三兩日就會過來結綺閣一趟,陪她說說話,下下棋,倒可以打發些時光。隻是每每史氏過來,青荇都格外提防她,幾乎每時每刻都跟著她。史氏被她盯得發毛,跟文雋抱怨了幾次,文雋隻當作沒聽見,她漸漸也就不好意思經常過來。
這日午間傳膳的時候,如願看著鱸魚膾新香,便多吃了些,不想剛吃了幾塊,她麵色便開始不好了,侍女錦衣連忙詢問:“承徽,可是覺得哪裏不好?”
文雋見她額間已經開始冒汗,喚來春娘:“趕緊去把孫敬請來!”
青荇過來扶起她,文雋叮囑她小心,然後瞥見她剛在落座的地方有了血跡,心頭暗暗一驚,升起強烈不好的預感。
文雋幫著把如願扶去榻上,她感覺到如願緊緊抓住她的手,心裏又害怕又難過,床幃間彌漫著些微的血腥氣,她反握著如願的手:“放心,孫醫佐馬上就到,他醫術高明,好幾次幫我死裏逃生,你一定會沒事的,你肚子裏的孩子也會沒事的。”
如願流著眼淚,嘴唇慘白得沒有一點血色:“阿姊,我好怕,我感覺他正在我身體裏流逝……”
文雋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不會的,阿姊還等著他出生叫我一聲姨母呢,如願,堅持住,馬上孫醫佐就來了!”
床上的血越來越多,文雋看得愈發揪心,終於聽到外麵有了動靜,放急忙出去把倆人拽了進來:“孫醫佐,你快幫忙看看如願,她流了好多血......”
孫敬頷首,然後走進紅霞為自己掀開的簾帷,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氣,他看著床榻上女子的麵色已經開始慘白,心中大概有了計量,蹲下身隔著絲絹為如願把脈。
文雋在邊上擰著美目張望著,卻不敢出聲,她的心七上八下,青荇從身後扶住她,這是外麵響起了一個嬌柔女聲,做淒婉狀:“韓妹妹,我來遲了,怎麼才半日不見,你就成了這個樣子?”
外麵的人把史充華攔在外麵,她叫嚷著:“你們這些狗奴才,也敢攔我,韓承徽肚子裏的龍嗣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結綺閣的人都得陪葬!”
文雋叮囑孫敬道:“如願就拜托給你了,我去外麵看看!”
史充華見了她,譏諷道:“你真是韓妹妹的好阿姊,她跟我在一起那麼久,身體從來沒出現過任何問題,不過在到你這裏吃頓飯,就差點要丟掉性命?”
文雋冷冷地盯著她:“丟掉性命?尚藥院的人還在診治,你就詛咒韓承徽丟掉性命,我倒要問問史充華究竟是什麼居心!”
史充華被她質問得啞口無言,半張著嘴看著她,記憶中麵前這個人就算再看不上自己,也不至於會正麵跟自己衝突的。
文雋瞥了她一眼,看著攔著她的宮人:“孫醫佐沒出來之前,任何人都不準進內閣打擾他診治。”
史充華氣急敗壞地指著她:“你......你......”
文雋依然冷著臉看她:“陛下來了,也是一樣!”
如此二人就在外麵等著,文雋是真著急,身側的女子是裝的著急,隻見裏頭協助的侍女裏裏外外地跑著,一會兒取熱水,一會兒取藥物,知道有個宮人端出了一盆血水。
孫敬也邁著沉重的步子出來,看見了文雋,臉上全是無力的疲憊,她俯身下跪:“臣無能,沒有保住韓承徽腹中的龍嗣!”
文雋滿眼虛空地向往內走去,忽然停了一下:“韓承徽,她的身體,怎麼樣?”
孫敬低沉著聲音:“調養月餘便能恢複。”
文雋不再看他,快步向內行去,她還未走到時,裏麵響起了一聲悠長、悲戚、絕望的嚎啕聲,她的心也被這個聲音猛然震碎,好像再也無法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