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險棋(1 / 2)

青州守將蕭炎的死訊傳回宮中,國舅府尚不知如何,仁壽殿先好一番折騰,太後病中驚坐起,讓暮雲無論如何將陛下請來。

陳籍至傍晚方來,太後厲聲問他:“他是你表兄,你怎麼下得去手?“

他的影子被柱等照得很長很長,語氣裏一絲溫度也無:“朕不明白太後為何如此問,青州傳回的邸報上寫得清清楚楚,蕭炎是追擊賊寇,誤中埋伏而死。”

太後忽地喘不過氣,斷斷續續喘了許久,才聲音頹敗:“你是我生的,那些事是你做的,那些事不是你做的,我清清楚楚。你想要青州的兵權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提防我,不信任蕭家的人,如今我深陷病榻,蕭家受崔道仁牽連,無暇他顧,你就正好殺了蕭炎,把兵權牢牢拽回自己手裏。二郎,我是你阿母,蕭家是你的母族,當初我們拚盡全力把你拱上帝位,你不該把手裏握著的刀砍向任何一個姓蕭的人!”

殿外的華服女子悄悄聽了這些,險些一個沒站穩,臉頰上已經是淚流滿麵,她回身望著不遠處高而空的廊廡,覺得詭譎又無力,她緩緩抬起自己的雙手看了又看。她的貼身女官翠竹小跑著來到她身邊,攙扶著她,她重心完全依靠在她身上,主仆二人在餘暉的掩映下緩步出仁壽殿,往鳳儀殿的方向行去。

陳籍走進太後的床榻,聽了她那番話,麵上冷淡疏離得沒有絲毫鬆動:“太後,直到這一刻我真的不得不承認是你親生的,你跟朕多像啊,都是可以為了一己私欲賠付上一切的人。這次你真是誤會朕了,蕭炎的死卻然不幹我什麼事,一切都是他自己選擇的!”

帷幔被太後重重拉開,她形容憔悴非常,麵上枯槁得沒有一絲血色:“胡說,蕭炎是孤看著長大的,是蕭家小一輩最成器的孩子,他怎麼會自己尋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養了那些暗衛,一定是你讓他們千裏迢迢跑去青州暗殺他!”

陳籍順勢坐在她的塌前,譏諷地看著她:“原來你一直都不知道啊,蕭炎他的確不是無緣無故尋死,他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太後就不好奇,為何他一直遲遲不肯娶親?”

太後重重地咳了一陣,然後警惕地看著他:“你想說什麼?”

陳籍似乎很滿意她這個反應,譏諷的意味更濃厚了:“太後以為我為什麼要選吳氏為皇後?她除了是你給我的選擇範圍裏,離蕭家最遠的那個人,我選擇她的另一個理由是,她——心有所屬。而她心裏的那個人,也對她愛慕至極。朕當時就想著啊,看著有情人不能眷屬真快意。”

太後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蕭炎和徽容是蕭家那些孩子裏最守本分的,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事?

陳籍繼續道:“蕭家接連有人因崔道仁案被查入獄,蕭炎得知了消息,他第一個擔心的人是中宮,他害怕他日太後去了,蕭家失勢,沒有母族作為依傍,沒有子嗣可寄托的皇後要怎麼辦。所以,他選擇以自己的性命換中宮安穩。朕很奇怪,他也姓蕭,身上也留了蕭家的血,怎麼跟你們一點都不像,不自私自利不冷情冷血的蕭家人,我隻見過他這一個。”

太後看著他,眼角滑落一滴眼淚:“你就那麼迫不及待盼著老身死?”

殿內陷入長久的安靜,隻有合蟬菊的淡然清香幽幽飄散,那是李得用以陳籍的名義送過來的,每年初秋剛至,他總會第一個送來新鮮帶著露水的花束,直至初冬到來,他在送來最後一束,大約是齊國那個時節僅有的一束。

太後見他沒有答話,臉上有不易察覺的動容,遂柔聲道:“棘心夭夭,母氏劬勞。二郎,你我血肉至親,為人母者,且知道為其深遠籌謀,何況咱們這樣的天家的母子。孤曉得這些年你聽了不少挑撥離間的話,你也怨怪我遲遲不肯放權給你,你那時候還年少,朝裏那些人哪個不是豺狼虎豹,孤如何敢……”

未等太後說完,陳籍已經失去耐心,濃黑的眉已經皺緊:“朕都看見了!”

太後鳳目微睜,額間皺紋畢現:“你說什麼?”

陳籍麵色沉到最底:“你誅殺薑氏,逼死先帝的時候,我就在殿外。所有的一切都聽得清楚也看得分明,阿母,他不再聽你的話,你便要置他於死地,我呢?你也想過好多回了吧!”

久遠的記憶如洶湧的潮水流進她腦海,仿佛像是上輩子的事情,她顫聲道:“孤為何要走到那一步?你知道他的盤算麼?他忌憚孟家已久,覺得那是終日纏繞他的夢魘,他怕孟國公怕得夜不能寢,食不能咽,他早就有除掉孟家的決心。但他又想保住賢名,就把我一個弱質女流推出去,說好了扳倒孟家,他就封我做皇後,讓你做太子。可是,我錯了,你父皇他一開始的盤算就是讓我去替他做劊子手,然後把完好沒有任何威脅的大齊江山交到薑氏母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