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還在惱恨皇帝,因不舍傳位而彎成弓的心,但想想,他似乎更同情皇帝,因無後而折磨到千瘡百孔的心。
也許是直巴巴的看,太傷眼,皇帝終於眨了眨眼,跟著開言說話“平王休要悲傷,人生自古誰沒死的那一天?
往日你我兄弟縱馬馳騁戡亂平天下,雖說是為了天下蒼生,但終究不能否定它是一種殺戮,朕好端端的,突發怪疾,我想便是上天在懲罰於我”,一口氣說完,絲毫聽不出陸晴川有行將就木之勢。
“不,皇兄救萬千黎民於水火,挽大廈於將傾,豐功偉績可追日月,聲名震天,直抵堯舜,斷無懲罰之說,小恙不日即可康複”
古晴空聲淚俱下,痛哭哀哉,這句話聽起來雖有過度的誇大其詞,阿諛奉承之嫌,但確實飽含了許多真切的兄弟情,君臣義。
看陸晴川麵皮一陣波瀾,我料想他聽聞這般恭維之詞,定然是豪放長嘯了一聲,不過他的聲調最終還是道破了一位英雄垂死的無盡淒涼。
“平王謬讚了,朕深感汗顏……”,說到此處,他停下,扭動頭顱,眼光忽然變得駭人,駭人的眼光掃向垂首而立的徐憂民,又是久久不說話,仿佛在思索,仿佛有話卻又不願說出口。
同是垂首而立的盧青陽察出了異樣,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徐憂民,徐憂民微抬首,剛好與陸晴川四目相觸,他旋即明白,皇帝這是在煎熬抉擇了。
雖然古晴空是他的親兄弟,但兄弟再親也親不過兒孫,何況他隻是一介書生,對上古王朝無任何貢獻,不費一兵一卒便坐擁了天下,怎能不叫人氣憤不甘?
怪不得皇帝會不情願,會猶豫不決,猶豫不舍,徐憂民喟然長歎,世上總有那麼許多事情,是你不想做,但,又不得不做的。
例如,你娶了個女人,女人卻帶來一個現成的八歲兒子,說句良心話,你不想替別人養兒子,但架不住你除了那女人,已別無可娶。
天意不可違,哪怕你是高高在上,萬人尊崇的皇帝老子,徐憂民歎完,決定幫陸晴川啟開這個他不願啟開的始端。
如何啟?對於陸晴川來說是千難萬難,但對旁人來講卻是輕描淡寫。
徐憂民認為,既然你十幾年閉口不提立儲之事,今日卻一朝散播出新皇人選,就不能再擱淺,給混亂以時間上的支持,應當機立斷,快刀斬亂麻,速戰速決,盡量將風險扼殺在萌芽,搖籃之中。
徐憂民摒退了乾坤殿裏的閑雜人等,按理說,禪位大事,不光是那些死了幾次都未能死了的小太監們不能聽,就連陸箏公主與蓮蓉皇後也要回避。
但徐憂民留下了她們,這也許是皇帝的意思,他在猜想。
陸晴川沒有言語讚賞徐憂民的慧識,不過也沒提出異議,顯然留下此二人並沒有違背他的意願。
“平王爺聽旨,宋大人擬草”,他咬咬牙,腮幫子上的肉皮一陣緊縮。
宋光漢心中狂喜,紫色小毫快速地點向硯台。
“朕自覺時日不多,為願我上古國能盛享萬世,繁衍不息,朕去後,特令皇弟古晴空接掌龍位,文武列班以國父徐憂民為尊,全心全力輔助新皇,造福百姓,不得異心”。
“皇上……”。
徐憂民大是一驚,雙膝跪地,他不是反對,皇帝真的把皇位傳給了平王爺,相反他還極力讚成皇帝的做法,隻是覺得,此情此景儲君人選,最多隻能口頭說說,斷然不能明旨頒布。
於是疾聲道,“老臣以為,眼下應先下詔宣陸鍔進京,後擬旨立儲為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