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月下暫相逢,苦恨阻從容。何況酒醒夢斷,花謝月朦朧。花不盡,月無窮,兩心同。此時願作,楊柳千絲,伴惹春風。”
雪白的宣紙上有他好看的筆記。我用手掌摩挲著,嗅著紙間透出的紙墨香氣。這是他早上才教給我的詞。而現在我已經能倒背如流了。
夜晚的月色很亮,我躺在床上,細數著他給我的時光。枕邊的紙又泛濫了起來,大大小小,共五十張有餘。我翻到第一張,落款,佚碸;第二張,第三張……我一張接著一張的翻,那些印在紙上的落款仿似印在了我的生命裏,再揮不去。
我輕輕地側了側身,身子就壓到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塊玉。
一塊晶瑩剔透,通體翠綠的真玉。在清冽的月光下正泛著幽幽的青色。它的正麵刻著一隻翱翔天際的火鳥,而反麵則是一句詩,
‘身無彩鳳雙飛翼。’
這個,是佚碸在前日裏送予我的。他說是為了替我慶祝生辰,雖然我的生辰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哪一月。
“那就把今天作為你的生辰吧!”他急急地將手中的玉遞給我,不假思索道,“好好收著哦,千萬不能弄丟。”
其實我知道那玉是一對的,因為那天我在他的身側,看到了另一塊懸蕩著的玉,刻著遊龍在天圖,另有一句,
“心有靈犀一點通。”
義山的無題詩。
在佚碸教我的期間,曾最喜歡就是義山的詩。雖然多半隱晦迷離,難於索解,但總透著一些淡淡的憂愁與無奈。曾最偏愛一句,
“欲問孤鴻向何處,不知身世自悠悠。”
當佚碸將它念誦出來的時候,我就又沾上了久違的眼淚。同樣的孤單,同樣的不知身世,活著的人卻不如一隻在天的鴻浩,直到,遇上佚碸。
我以為,遇上佚碸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那種幸福足以掩飾掉我的孤單,我的落寞,還有我那不為人知的身世。我曾想,這樣的幸福,即便用我的下半生去換,也值得。
也許,老天在那個時候,已經聽到了我的話。後來的我,總這麼想。
夏天去的很快,潺潺的河水忽又變的快而急了起來,突突地不知奔向何方。
我在急流裏浣衣的時候,佚碸就找到我,他說,
“我們離開這裏吧。”
我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恍惚著以為自己聽錯了。
“對不起,我隱瞞了你,其實當初我是來這裏預備成親的……”他的頭慢慢地低下,語間帶著一絲深深的愧疚。
我忽然笑了。
“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我知道是我不好,我們先回去,回去之後再從長計議,好不好,好不好?”
他一把拉著我上岸,然後就猛地擁住我。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在我耳邊輕輕地低喃著,我的眼神一下就暗了下來。其實,我又怎會不知道,怎會猜想不到。他明亮的眼眸,俊挺的身岸,博學的才識,無論如何都不會隻屬於我一個人!
我掙紮著推開了他,望了一眼因沒有了牽製而漂蕩在水中的衣物,低聲說,
“我們走吧。”
我的心生生的在疼,就像被人刮開了千萬刀口子,卻看不見血流出來。
“跟我走吧!”
佚碸跪在了我的麵前,輕輕地捧起我的手。
“也許我無法給你安逸舒適的生活,但我能給你幸福。祥星,相信我,跟我走,好麼?”
他的語氣已近乎懇求。
我歎了口氣,抬起帶淚的雙瞼,深深地凝睇著他。他怎知,我並非怕吃苦,我隻是怕命運。在一次又一次的捉弄之後,是否會放我安定?
他見我不語,眼神中忽的多了惶恐。站起身,他又從背後緊緊地緊緊地箍住我,緊的仿佛要讓我再也無法掙脫。
“祥星,祥星,祥星……”他一遍遍的呼著我的名字,將頭埋進我的頸窩。我能感覺到他身體的顫抖。
“祥星,不要離開我……”
我伸出手,溫柔地摩挲著他的臉頰,就像每個夜晚,我摩挲著他的筆記入睡一樣。他猛地抬起頭,驚喜地望著我。
“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