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花轎(2 / 2)

誰家今日新嫁女,覓得如意有情郎。低眉婉轉心無定,偷看身後十裏妝。

沈衣雪停住腳步,就這麼呆呆地看著,呆呆地想著,完全忘記了身邊的雪暮寒和崔言智。

塵封的記憶,一下被殘忍地撕開了口子,就像尖銳的指甲劃在了心上,突然之間就鮮血淋漓,痛徹心扉。

世事無常!

或許,今生今世,自己都不會再有這樣美好的憧憬了吧?

“無始無終,無父無夫。三世輪回,一線生機。”這十六個字突然就如同魔咒一般在沈衣雪的心中響起,無情地將她剛才那一絲幻想撕碎!

此時,沈衣雪突然盼著她可以流出淚來。讓淚水模糊視線,模糊眼前的場景,再也不看他人的喜悅和美好。

可是,一滴眼淚也沒有,似乎她已經忘記了流淚的感覺。

是從何時沒有了眼淚的?沈衣雪回憶這自己最後一次落淚的場景,卻發現記憶早是一片空白,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何時流過淚,更是再也記不起眼淚的滋味。

直到那迎親隊伍進了城,沈衣雪還是呆呆站在原地,沒有挪動腳步。

雪暮寒站在她身後,隻能看到她單薄的背影,明明就在他眼前,伸手就可以觸到,卻遙遠地就像處於不同的空間。

他看到她的身子在微微發抖,如同風中落葉一般,淒惶無助,找不到屬於自己的方向。

如果不是師兄貪心,如果不是為了自己的宗門利益,哪裏來的今日她的滿身落寞淒涼,輾轉流落?或許,她會比眼前花轎中的女子更加幸福吧?

雪暮寒第一次體會到了心疼的感覺,仿佛一把生鏽的鈍刀,明明割不動,卻偏要在心上來來回回地磨,直到磨破了皮,將血肉磨碎,再跟著胸中的氣息呼出,讓胸口也跟著悶悶地鈍鈍地隨著呼吸痛了起來。

手上似有千鈞之力,連抬起都困難,更不要說去輕撫那微微顫抖的單薄肩膀。

心疼,偏泛著無力的感覺,雪暮寒從未如此刻一般痛恨過自己,

雪暮寒從未如此刻一般痛恨過自己,原來自己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原來自己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無所不能。

至少,他就安慰不了眼前的女子!

他看到了那個普通男子的喜悅,也看到了被迫成為修者的沈衣雪的悲涼。甚至對於修煉,他都產生了一種迷茫,為何要修煉?為了破碎虛空,為了飛升神界?

那麼那些個普通人呢?不能修煉,甚至不知何為神界,何為永恒。他們也沒有因此就意誌消沉,自甘墮落呀。在如此短暫的生命中,承受著生老病死的折磨,卻有著他從不曾體會過的喜怒哀樂。

也許,這些普通人並不是不能修煉,而是不想吧。

就這樣,把自己心愛的女子,大紅花轎,吹吹打打娶進門去,然後看著她每日侍奉自己的雙親,為自己生兒育女,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同穴而眠,再不分開,又有什麼不好?

就像一直跟著沈衣雪的那隻黑鷹,雖然被強行開了靈智,可以口吐人言。可是自從聖獸宗一路跟來,除非必要,何曾見它開口過?

也許,在黑鷹的心裏,它更願意做一隻翱翔天際的飛禽,而不是每日無休止的修煉,進階,化成人形,再修煉。隨著人世浮沉,迷失了最初的單純。

再如沈衣雪,雖然進入了修真界,雖然也不排斥修煉,可是對於她丹田被毀,修為難以寸進的事情,何曾見她為此而悲傷過?她悲傷的,不過是不能如同剛才花轎中的女子一般,嫁人生子,安定生活罷了。

而自己這些修者,自詡高人一等又如何?能夠馭氣乘風,掌握生死又如何?卻不能隨心所欲,掌握生命中一瞬間的悲喜。

崔言智看看發呆的沈衣雪,再看看出神此的雪暮寒,忍不住道:“師父,師妹,我們是不是該進城了?”

雪暮寒如夢初醒,卻是突然之間意誌消沉,心灰意冷。

沈衣雪也回了神,麵上還保持著剛才的癡迷,目光卻越發深邃,如同幽深寒冷的潭水,讓人看不清思緒,

“剛才你們都看得好出神呀。”崔言智的思緒果然和二人不同,“剛那個新郎官好可憐,居然娶那樣一個女人回去。”

“什麼意思?”

崔言智這話同時把雪暮寒和沈衣雪都說楞了,當時二人各懷心思,倒是都沒有注意別的,如今崔言智開口,他們才都收斂起了思緒。

“師父,師妹,你們看看那轎夫。”崔言智盯著馬上就進城門的花轎,“這得多重的新娘子,才能把四個轎夫累得汗流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