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什扶著玄音緩緩站起，目光在四周環繞一圈，落在雪狐的臉上。
“漠城隻剩下你了，對麼？”她幽聲問，灰眸霧氣繚繞。
“果然聰明。”雪狐笑答，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清什？”玄音握住她的手，困惑地看了看她，又望向雪狐。
“舒瀟帶著滄林妖軍走了。如果估計沒錯，他們現在已經用最殘酷的方法突破了燕羽關外的血咒結界，走在去往天都的路上了。”
清什盯著雪狐，冷語道。
“怎麼——”玄音一時難言，狐妖蠱毒令他虛弱得無力深思。
“最後幾層幻是由雪狐和舒瀟共同支撐，本不應重合。”清什語氣肯定地說道：“然而，舒瀟在彼岸花幻境中現身之後，就帶著滄林妖軍撤離，隻留雪狐和幾個修行尚淺的小妖留守。因此在沒有足夠妖氣的狀況下，幾層幻境飛快重合，我們隨之直接抵達中心的攝魂宮。舒瀟的目的，是讓雪狐將你我困在這裏，不去幹擾他們在天都興風作浪。而雪狐在聽到我的故事之後，已經放下仇恨——不，不是放下，而是陷入無盡的失落，甚至絕望，因為他永遠失去了親手終結仇人的機會，就算他能殺我，也無法化解狐妖一族傾注於他的哀怨。他很消沉，但他需要他繼續完成舒瀟的囑托，於是他將攝魂宮的構點更改為雪狐詛咒，以生命來實現他的忠誠。”
清什語聲漸弱，沉默片刻後，她望向玄音，柔聲道：“交給我吧。等一切結束後，我們去西域雪山尋冰蓮解毒。”
“我幫不上你了，清什……”玄音扶住她的肩，眼中滿是疼惜。
“你在這裏，就是我的希望。”清什淺笑，望著他點點頭，轉身走向雪狐。
“詛咒抑製了你的元神之力，提升了我的力量。我雖無法殺你，卻也不會敗給你。我們就在這裏耗著，直到舒瀟在天都實現他的願望，得勝歸來。”
雪狐平靜地說著，將手中長劍刺入腳下地麵。瞬間，四周牆壁如海浪般波動扭曲，而後轟然倒塌，白色消散，他們腳下變成一望無際的原野，頭頂則顯出月明星稀的夜空。
清什回眸望向玄音，發現他已昏迷倒地，剛想轉身，卻聽見一聲女子的溫柔呼喚。
“嘲風。”
清什僵立片刻，循聲而望。月影下，與她容顏相同的女子白衣翩躚，呼喚著從不遠處走來的男人。
“這是他的記憶。”雪狐走到清什身側，與她一起觀望。
“蠱毒的另一個作用，就是在狐妖劍的配合下，重現他記憶中最深刻的景象。在第三層幻境裏，他似乎對你說過，他千百年來最深刻的記憶是什麼——”雪狐欲言又止，嘴角浮起一絲淺笑。
清什神容沉靜，指尖卻忍不住微微顫抖。幽兒的白衣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彼時的玄音，竟也穿著一襲青衣，如同轉世之後的“幽士”，隻是眉間多了幾分狂野。那是他與幽兒互訴衷腸的夜晚，天地之間，唯有彼此能理解對方的孤獨，唯有彼此能長久陪伴對方。這才是他千百年來最深刻的記憶，一個景象消隱，另一個景象浮現，都是他與幽兒的經曆。相遇，相戀，相離，一切的一切，隻與幽兒相關。
這些都是清什知曉的故事，可為何如今看到，會如此心痛？在第三層幻境中，他曾說漠城與她的初遇，已成為他千百年來最深刻的記憶，那是為拯救她而營造的美麗謊言麼？然而，即便是謊言，她也不應責怪他，她知道他和幽兒蕩氣回腸的千年之戀，知道自己並非幽兒的重生，知道他溫柔深情地望著她時，也許始終都在想著幽兒，可為什麼，她的心，像是被萬劍刺穿，痛不欲生卻無法呼喊，哪怕當初看到梵塵和“芊芊”在一起時，都未如此難以忍受……
“雖然你們擁有相同的麵容，可他凝望你時，所想到的永遠是另一個人。卻原來，你的愛與我的恨一樣，絕望。”雪狐緩聲說道，語氣飄散著深深的哀涼。
“我的愛？”清什低吟，轉眸看了一眼雪狐，又望向記憶景象中的玄音,苦笑著落下兩行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