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霧花(2 / 2)

“並非讓她變成鬱芊芊的樣子,而是……”

“夕禾?”

炎軒迎著安東的目光,點了點頭。

“不可。”安東冷聲回應,拂袖轉身:“梵塵已答應讓她出宮,我怎能再將她送入龍潭虎穴!鬱芊芊已死,夕禾變成她的樣子再進宮,明顯是另有目的,梵塵不至於糊塗到被一張臉迷惑。”

炎軒盯著他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你啊,也是心軟之人。高深,都是裝出來的。”

安東依然背對著炎軒,似乎仍對他的提議感到生氣。

炎軒沒有多言,望向從霧中緩緩飄來的桃花。

粉色花瓣片片纏繞,時起時伏,如綢帶般自林中飄來,悠然落在亭中,柔光綻放,女子的曼妙身姿玲瓏顯現。

“賞花人歸來,試問故鄉之花,是盛還是衰?”旖旎聲音清淺, 眉目嬌美如畫。

“雖是初冬中,霧中自有桃花飄,春必隨後到。”炎軒溫和回應。

“真是好詞。”旖旎誇讚道:“教主大人,太子殿下,旖旎在園中備了香茶美酒,何不將煩憂之事暫先擱置,我們一起飲酒吃茶,閑聊暢談呢?”旖旎說完,又化作桃花輕盈飄走。

安東輕歎一聲,回望炎軒,兩人相視而笑,一同走向桃林深處。

三人飲酒吃茶的功夫,清什和玄音也已行至幽明山下。這一路清什不言不語,氣氛冷到極點。玄音跟在她身側,終是壓抑難耐,停下腳步,沉沉地換了聲“清什”。

清什原本沉浸在探尋真相的思索中,突然聽到玄音的呼喚,轉身之際望見他如星月般明亮的眉目,眼前又閃過那零碎的記憶。

嗬,她差點忘記自己已經知曉他最初的名字。

這個名字讓清什到不安。可最初的時候,幽兒在蠻荒之際看到從天而降的他,那一瞬間,她的熱情、她的冷漠、她的戾氣、她的溫柔,竟全部化為對愛戀毫無理由的相信。

“告訴我,你的名字。”

彼時,幽兒平靜地問起了他的名字。於是,從他的名字開始,後來,有了一切。

悲歡離合,絕望而又美好的故事,可那究竟是怎樣的經曆,怎樣的熱愛與悲慟,清什最多可憶起零碎的片段,完整的故事,隻能日後聽由問緣和玄音來向她講述。

“清什,不要勉強自己。如果痛苦,就釋放出來。”靜默片刻,他聲音沙啞地說道,眼中滿是疼惜。

“玄音”清什望著他幽聲低吟:“我所堅守的心念,從開始就已注定無果的結局。所以,我並不痛苦。曾經的靠近,不過是曇花一現的夢境。百年來滄海桑田,歲月變遷,我早已看透歡樂的短暫。幽族之所以難忘初心,更多地是因為我們擁有漫長的時光,有著看似無盡的生命,就有著看似無盡的希望,所以我們堅守初心,或許到最後都已忘記究竟為什麼堅持,似乎它已化為一種信念……”

清什頓了頓,繼續道:“所以,我沒有勉強自己,倒是你……問緣的那封信,讓你的心情愈發沉重了,對麼?”

玄音微蹙眉頭,依然專注地凝視著她。

“方才我一直在回憶所有相關聯的故事。我想你也已經猜到,問緣,或許就是當年的天尊。”盡管聲言猜測,但她的語氣已十分肯定。

玄音望著她,沉默以示認同。

“他在信中說,最初未能相信幽兒,鑄就一場錯局。於是,這成了你負疚的緣由。不必如此,玄音。還記得那日在桃林,我說過,你殺了幽兒,卻救了清什,就算前世的幽兒有多少絕望怨恨,也已消弭在今世清什對你感恩中。更何況,信中說幽兒最初的記憶已經毀滅,我即使能憶起,也隻會是零碎片段,往昔的悲歡,無論如何都無法感受——”

清什突然停住,望向他目光越發悲涼的雙眸,聲音微微顫抖:“還是說……這對你才是真正殘酷的事……”

玄音悲涼地笑了。

多麼孤獨啊,麵前的這個人。他深沉的目光裏流動著千年情殤,他最希望能感受到自己心懷的人,卻注定無法憶起往昔的愛怨情仇。哪怕是絕望的恨,悲慟的怨,他也希望她從心底真正將他記起,記起他才是她,最初的心之所歸。

清什轉過身,指尖在微光中顫抖。

她再次嘲笑自己的怯懦,然她也就這般怯懦地,無聲地逃進蔥鬱蒼茫的山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