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久了,你還記得我本名。”安東跟在她身後,漫步在浮生閣曲折的小徑上。
“記著清顏,就忘不掉風慕夕。”清什停在湖邊,回眸望向他。
“清什,我從未利用或是背叛清顏。幽族內戰的源頭並非你們所言的雪原事件,而是梵塵以此為借口,向清顏複仇。”安東沉聲說著,緩緩垂下眼簾。
“複仇?”清什皺起眉,困惑不解。
“還記得關於幽族的一個傳說麼?凡人可與幽族締結歸屬誓言。這個傳說的開創者和終結者就是梵塵。高傲多情的幽族祖先梵塵,戀上一位影俠世家的女子,在她命在旦夕之際,用歸屬誓言救了她。那時,清顏並不知愛上一個人究竟意味著什麼,她認為梵塵違背禁令,不顧他的乞求,殺了那個女人。這件事發生在你蘇醒之前,彼時隻有幾位祖先知曉,而後再無人提及。
歲月流逝,隨著幽族越來越多地觸及塵世,清顏的心亦變得越來越溫暖。她看到了人世間的愛情,癡男怨女,生死相隨,不離不棄。她突然覺察到自己當年的殘忍。她曾想與梵塵傾談,為那件事表示理解與歉意,卻又難以開口。而梵塵似乎已忘卻舊日傷痛,夜夜笙歌,千嬌百媚遊走於身邊,他亦對清顏十分尊敬,惟命是從。如此,清顏就斷了這個念頭,往事即成風,不再觸碰也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安東聲音漸弱,注視著她灰色的眼眸,歸於沉默。
“梵塵……原來……”她呢喃低語,垂眸苦笑,緩緩坐在水邊的圓石上。
“那麼,身為統帥天下影俠的風朝太子,你又怎會愛上一個汲血為生的幽女?”她輕吟,抬頭望向他沉靜的容顏。
“你可知,那一年那一月,清顏為何前往西域雪原?”安東問道。
“我……”清什欲言又止,目光轉向湖麵中自己的倒影。
“你向來不關心這些。記得清顏對我說,可能是你沉睡了太久,血氣虛弱,所以性情淡漠古怪,很少和同族來往。她說你時常坐在山間發呆或是獨自閑逛,從不關心其他人在做什麼,隻知食物是人血,影俠是敵人,卻不過問幽族與影俠的狀況。生性薄涼,不問世事,正因你如此,其他幽族感受不到你的存在,除了清顏,更無人在意你的生死。所以當嘲風出現在西域雪原的消息傳到幽明山,隻有清顏願為你去尋找。她本可以帶其他幽族同去,但她不願勉強別人,遂將族內事務暫交與梵塵打理,隻身前往西域,而——” 安東見清什已悄然紅了眼角,頓住聲,幽幽地歎了口氣。
“而這個消息同時傳至皇城,所以你也前往西域雪原,在那裏遇見了她……”清什有些哽咽地說道。
“西域雪原,並非我與清顏的初遇。十七歲那年,我與父皇因事起了爭執,一氣之下離開皇城,獨自向北,終是在一天夜裏迷了路。我從小就拜影俠為師,對幽族還算了解。所以,當我在山腳下被幾個幽族圍住時,我知自己不小心闖入了禁地幽眀山。送上門的獵物誰都想分一杯羹,正當我絕望之際,他們卻因誰應汲第一口血而大打出手。我趁亂逃跑,在林間暗影中飛奔,突然撞到一個人身上。
寒意陣陣侵襲,頃刻間,絕望又將我覆蓋。我拔出樺木劍,決定拚死一搏,麵前的女子卻溫柔地笑了笑,抬起手,指向她身側,幽幽地說了聲‘這邊。’
她是那樣蒼白,看起來十分柔弱。我明知她是幽女,卻忍不住心生憐惜。她散發著寒氣,眼神卻溫暖寧靜,沒有絲毫惡意。我望著她,有些恍惚,想要走,卻又邁不開腿,直到那幾個起初要將我分食的幽族追過來,我也未能逃開。然而,他們看到靜立於我旁邊的女子時,立即停住,恭敬行禮後,沉默地退回黑暗之中。
‘你是幽族祖先?’彼時,我驚魂未定,卻也勇敢地向她問話,畢竟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幽。她微笑著說‘我是清顏’。
幽族幾位祖先的名字,影俠師父很早就告訴過我。無冕女王清顏,引領者清顏,我竟然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幽女。我繼續追問她,為什麼不殺我,為什麼要放走一個影俠,她沒有立刻回答,笑容愈發溫柔,卻也蒙上一層憂傷。
‘一定要殺戮麼……幽族何時才能與凡人和平共存呢……’她幽聲低吟,仿若自語,又似乎在向我詢問,一時間我不知如何回應,隻是呆呆地望著她。‘你走吧,年輕人。希望你相信,幽族並非邪魔,我們隻是一群渴望感受世間的異類’,她說完,就轉身飄然前行。不知那時從何處得來的勇氣,我喚出她的名字,叫住了她。清顏駐足回眸,目光有些驚訝。我沒說什麼,隻是解下腰間的‘月玉’,將其中一半放在地上,繼而緩緩退出她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