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迷情(2 / 2)

不過,他需要她的解釋麼?他是這般沉穩而從容,氣息中沒有絲毫慌亂。他明知她在做什麼,這應是常人無法理解的事,可他似乎,接受得極為自然。

在清醒中,他應該會感受到鮮血流逝的痛楚,然而,他為何一言不發,雖然她已用幽術困住他的身體,但他還可以說話,可以像彼時那樣對她說:“姑娘,太近了。”

這究竟是什麼感覺呢,他的鮮血流進她的身體,恍如赤焰般將她融化。這血液中的畫麵一如最初,單純、平和、美好。廣林王玄音有許多傳於世間的故事,悲歡離合,轟轟烈烈,為何從他的鮮血中,她隻能看到,幽的傳說、青衣飄飄的歲月、漠城平靜的十年光陰,還有一位舞姿靈動的美人。

他似乎將血腥和痛苦,全部濾掉了。

就是這樣的芬芳甘露,這樣的氣息,傾刻間燃起她百年熱望,卻又在下一刻,撫平她全部的悲傷。

她的指尖輕緩遊移,沿著他的衣袖摸索,終是尋到他溫暖的手。一點一點,掌心覆了上去,胸口也隨之緊貼在他輕微起伏的背上。

視線逐漸變得朦朧模糊,有幾縷淡藍色的光芒在眼前閃動,她竟感到一絲疲倦。奇怪,佳肴已享,她應該精神百倍,為何……

她趴在玄音背上睡著了。幽族無需安睡,清什在西域雪山長眠的六百年,並非凡人所言的睡覺,而是幽族遭受重創後用千年寒冰恢複血氣的一種方式。他們最多是在長期未汲血的狀況下餓暈,若繼續餓著,便會變得幹枯,但依然不會死,除非有人懂得用樺木劍。否則就是把他們埋在土裏,隻要給他們注入一些鮮血,照樣可以複生。

但如今,清什卻像凡人一樣睡著了。不巧的是,她本就無聲無息,身體還冷如寒冰,再閉上眼睛,跟死人毫無區別。

她不知當齊威認定她已魂歸西天之際,玄音果斷將她抱回車裏,命齊威連夜趕回漠城,挨家挨戶地找大夫;她不知,當大夫搖頭勸玄音節哀時,他依然不肯放棄,執意守護著,等待著。

為什麼,玄音?

我找不到答案。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說不出緣由的作為。如此賣力地救一個萍水相逢、看上去已經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女子。她來曆不明,行為怪異,無聲無息,身體冰冷,武藝高強,似乎還喜好汲取我的血。初遇之際,她施於我一種奇異的束縛感,如今,這種感覺未減反增,所以我想,她還活著。

以上是玄音內心的自問自答,當然,這些清什也不知道。

她在次夜醒來時,唯一記得自己在深嚐玄音的血之後,飄飄忽忽地回到了六百年前的歲月,做為一個旁觀之人,看著自己和幽族的陳年往事。

之後旅途,她怕自己再睡著,刻意與玄音保持距離。他在車裏,她便在外麵;他出來,她就鑽進馬車。

玄音依然沉默寡言,並未提及她睡著時他所做的一切,也十分配合地與她保持距離。齊威也學著廣林王,鮮少說話。但在抵達天都近郊時,齊威終於忍不住,咳嗽一聲,壓著嗓子和清什說了一句話。

“誰都不能代替夫人。”齊威說。

清什聽罷,啞然失笑。旋即,她溫和地望向齊威,柔聲道:“廣林王並非我傾慕之人。”

身後錦簾微動,她的聲音不高,但足以讓他聽到。

“普天之下還有比王爺更能引人傾慕的男子麼?”齊威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他這分明是帶有自誇成分的打抱不平。

清什淺笑不語,目光逐漸變得悠遠。

夢境一旦顯現,就會如影隨形,揮之不去麼……

那些密羽教殺手喝下散發幽血氣息的藥水,究竟源自何處?除了她,是否還有同族幸存?那夜,她看著所有人倒下,他也跟著倒下……

她記得那撕裂般的劇痛,記得那鋒利龍骨從身後刺心的痛苦,她理應灰飛煙滅,可又是誰將她救起,埋在千年寒冰之下……

夢境輕晃,幽族的悲歌穿越百年光陰,再次回響在她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