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遠。
喬戴用銀色帶鏤空雕花的小叉子叉起一塊薄薄的牛肉片,牛肉剛剛在鑲金小爐上烹烤過,顏色深紅偏棕,其上肉筋依舊鮮明,細細的紋路隨著握叉人的動作不住變幻。
小爐旁擺了幾個白瓷小碟,每一個都裝了隻占碟身三分之一的醬汁。喬戴挑了一個裝有濃稠的黑椒汁的小碟,將肉片側著輕輕沾了沾,隨後便送入口中。
肉質鮮滑肥美,一口咬下,肉片仿佛都在舌尖打滑。隻是咀嚼一下,鮮甜的汁液便迅速迸出,充斥了口腔的每一個角落。
回味無窮。
喬戴愉悅地眯了眯眼,直到烤牛肉片完全順著喉嚨滑入胃部後,才開口道。
“味道倒是沒怎麼變。”
對麵的男子笑得見牙不見眼,一口大白牙在窗外陽光的投射下亮得閃人眼。
“可不是嗎。當年咱們還成天謀算著翻牆出來一飽口福呢,沒想到現在還……”
話音未落,男子就一臉委屈地扶住了被打疼了的後腦勺直抽氣,想必也是知道自己一時腦熱說錯了話,訕訕地笑著也不開口了。
坐在男子身邊的嬌小女子一臉冷酷地收回了自己作惡的手,輕瞥了眼滿麵委屈像被主人拋棄了的哈巴狗男人,麵上稍稍帶了點不安,對著對麵的喬戴開口道。
“喬喬,小蘇打最近神經有點不正常,老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你別理他……不過這店你確實是好久沒來了,你要是覺得這兒的味道沒變,就多吃點兒,我看你都瘦了。”
喬戴還握著小叉的手在桌麵上輕輕點了點,臉上笑意又加深了些。
“沒必要這麼小心翼翼的,我又不是琉璃娃娃什麼的。”
話音未落,俞可就有些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本來眼睛就大,哪怕此時笑起來眼睛眯了眯,還是在臉上占了不少麵積。以往她不笑時,因了眼睛大,看人時總有些凶,如今笑起來,倒是溫和了不少,眼睛晶亮亮的,像是童話書裏的那些小精靈。
喬戴提起琉璃娃娃是有原因的。
當初三人讀初中的時候,班裏總有一個很瘦弱的女孩喜歡追在蘇一怛身後。雖然和俞可同是弱不禁風的類型,但二人性格可謂是南轅北轍。
一個是天塌下來也隻是抿著唇硬受著,一個是被花花草草刮了指甲也要大哭一場。
後者可是喬戴最看不上眼的性格類型了。
這女孩十分敬業地身體力行地告訴了喬戴“女人是水做的”這句話的含義。若她隻是愛追著蘇一怛愛哭也就罷了,可偏偏她異想天開地認為喬俞二人是她的情敵。每天都挖空了心思要在蘇一怛麵前表現這兩人的惡毒之處,還時不時地和老師打些小報告。
當真是討厭得緊。
喬戴隻是稍微出了下手警告了她一次,就把她嚇得夜裏噩夢連連,最後連家長都找上門來,日日扯著禿頭領導要他給她女兒個交代。
那淒慘可憐模樣幾乎要讓不知道的人以為那位領導先生是不是把她活生生地用臭襪子塞住口鼻給悶死在被窩裏了呢。
至此一事過後,喬戴三人算是正式和這女孩結下了梁子,兩看兩相厭,人贈外號琉璃娃娃。
喬戴覺得這外號還是心軟了些文明了些,叫個鏟子琉璃口嫌體直長頭肥臉苦瓜烏雲孟薑女哭籠包醜鬼也許她今時今日會更開心一些。
雖然這女孩很是討厭,但喬戴不得不說,初中三年許多樂子都是從她身上而來,她此時提起琉璃娃娃這名字來,也是想緩和一下飯桌上莫名有些沉悶的氣氛。
不論過了多久,似乎喬戴與這兩人間空白的六年還是成為了一種禁忌。
要說不在乎,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但她會努力使自己不在乎,因為俞可,因為蘇一怛。
她終究是不想這兩人抱有一些不必要的愧疚心的。
她從來就沒怪過她們。
喬戴眉目間的冷意又消融了些,抬眸望著對麵二人。
俞可是最應該對琉璃娃娃抱有敵意的,畢竟她和蘇一怛之間有著一些不能說的秘密。如今她早已圓滿,再聽到這個名字,隻覺好笑,臉上笑容頗有幾分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