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你先好好調整身體，午時咱們就可離開。”慕紫檀雖然奇怪，但想到徒弟在人間曆練，難免識得人間那套世俗倫理之道，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離開？離開何處？”白秋染有些疑惑，問道，又環顧四周，看著屋中簡單的布置，比不得隱門，甚至有些荒涼慘敗得緊，連張好的桌子，一把椅子也沒有，黃泥土牆，飽經風雨，破敗不堪，他都懷疑這屋子能不能住人。
“隱門山下，我們在那妖物腹中。”慕紫檀一字一頓的說。
白秋染嚇得差點從床上摔下，看著她淡然的樣子，仿佛他們未曾被妖怪吞進腹中，明知她不是開玩笑的人，卻還是忍不住質疑，“為何我們會……？隱門那些人……他們……”
“隱門之人已然離開。”
“那為何我們會這樣？”
“不知你闖入了何種陣法，看似解決了那些，卻反而被困入其中，或許”慕紫檀言語一頓，看著他，仿佛透過他在看什麼，眸色微沉，繼續道，“或許，那妖物隻是故弄玄虛，而其目的或許是為了你。”
白秋染一時說不出話來，隻是看著她。
“或許是我多慮了。”慕紫檀歎了口氣，轉身離開。雙手環胸，寬大的衣袖也被這姿勢擰成一團，如同她糾結的心。
終究有些不忍，隻是她趕到這裏，看著他安然躺在此處，著實有些不對勁，即便她抓不住馬腳，也不曾懷疑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但疑慮還是有的。
“師父，”白秋染急急叫住她快要邁出房門的身影，見她停下來，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許久，才抿唇道，“近日徒兒夜夜多夢，這次除妖之行徒兒也是如此，夢中始終出現兩人，一男一女，男子名蒼翎，女子喚明若，兩人似是師徒又似是戀……”說到這他像是意識到什麼，戛然而止
，惶恐的看著那抹白色的背影。
“修仙之人，到了一定境界，就會在夢中夢到自己的前世今生，這夢無非兩種，其一，是憶起前生往事，其二，則是預知未來前景。為師自問不曾達到那境界，亦不知在何時可以達到，或許隻是夢罷了。”
“為何師父這般厲害還不曾達到那境界？”本是那事，他卻被她的話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問她。
“潛心侍佛之時，為師便斷情絕欲，過往、未來、眾生、萬象於我而言不過是手中一指拈花。”
清冷素然的聲音逐漸飄遠，如同那衣袂翻飛的人兒。似是被冷水淋頭，又仿佛整個人都被浸在千年寒潭之中，冷得徹骨，寒得淒切，白秋染不明為何自己竟然會覺得難過。
他想不通為何師父要斷情絕愛呢？情愛真如那砒霜、那鶴頂紅，不容沾染？
一念起，永生憂，情歸何處？人歸何處？哪堪庸人自擾？
癡情短，惆悵長，一朝迷醉，終墮輪回，原是貪婪惹禍。
……
“你還是不願出來？莫不是還恨我？也罷！不出來便不出來吧！”慕紫檀對著頸項處的玉佩低語，這一日仿佛是她說話說得最多的一日，萬年修行，一日作古，她雖未害怕，但也擔憂。當年之事另有隱情，她已不屑去查探，仙界於她有過，亦有恩，功過相抵，說來未免太荒謬。且不說仙界，她的天劫終究會到，能不能避過還未可知。小兒不識愁滋味，天帝能否順利歸位，這些她都要早做打算。
眼下功力大不如前，還被困於這妖物腹中，冥子夜那廝還不知會弄出什麼幺蛾子，這大大小小的事，集中到一塊兒，即便是仙也渾身乏術。
白秋染看著不遠處那白色的身影，遺世獨立於一角，這空間不大，何況還有這麼棟房子，隻是這四周都是血紅色的肉壁，其間有那殷紅如墨的經絡如同植物的藤蔓雜亂纏繞著，死死的糾纏成一團，似是與呼吸同步，一張一縮，肆意的湧動著，惡心得緊，若是承受能力差的凡人還不嘔吐昏倒。
轟然一聲巨響，白秋染連忙回過頭，就見那屋子頹然倒下，似是多年未修經不起狂風暴雨的老宅子，徹徹底底的化作灰燼，沒有塵土甚囂，如同可有可無般。
腰部一緊，整個人一下飛躍起來，片刻停在一處腳剛觸地，攬住腰的手就鬆開了。
“秋染，不可鬆懈。”
“是。”白秋染怔了一下，歎了口氣回答道，覺得自己實在沒出息，師傅除了對敵還得保護他，他似乎隻會拖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