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場戰爭看一支軍隊北洋海軍甲午慘敗實屬必然
品質生活
作者:陳亮
甲午殤思,不僅僅是為了讓每一位中國人都牢記國恥;
甲午殤思,更是為了規劃如今的複興藍圖。
中日甲午戰爭,是近代史以至現代史上,中國軍隊與入侵之外敵交戰時武器裝備差距最小的一次戰爭。它又是近代史以至現代史上,中國軍隊敗得最慘的一次戰爭。鴉片戰爭之後,國人皆知西方專恃堅船利炮,無堅船利炮要割地賠款。北洋成軍,船不可謂不堅,炮不可謂不利,為什麼反而更大規模地割地賠款?巨額軍餉堆砌起來的海軍不能一戰,原因何在?
從失敗一刻起,當事者就開始諉過別人,洗刷自己。丁汝昌曾向李鴻章報告說,“若非‘濟遠’‘廣甲’相繼遁逃,牽亂全隊,必可大獲全勝”,戰敗就因個別將領的怯懦逃跑。李鴻章則間接諉過於清廷:“平時請款輒駁詰,臨時而問兵艦,兵艦果可恃乎?”這是最早的經費不足失敗論者。
清廷則將責難集中在李鴻章身上:“滿朝文武,均議李鴻章應負陸海軍戰敗之全責,並令拔去三眼花翎,褫奪黃馬褂。”以為李鴻章隻知避戰保船,導致戰敗。
這些觀點直至今日仍在延續。
不妨提出幾種假設。
假設一:北洋水師皆有鄧世昌之勇,如何?
自從戰爭與人類社會相伴以來,還沒有哪一種力量像海軍這樣,尤其檢驗一支軍隊的整體實力。也沒有哪一種兵器像軍艦這樣,每一個戰鬥動作的質量都是全體成員戰鬥動作質量的總和。同治年間有人仔細觀察過西方海軍的訓練:“……每船數百人,終日寂然無聲。所派在船分段巡查者,持槍往來,足無停趾。不但無故無一登岸者,即在船亦無酣嬉高臥之人。槍炮、器械、繩索、什物,不惜厚費,必新必堅,終日淬礪,如待敵至……”真正的戰鬥力,隻有這樣產生於嚴密的組織、嚴格的訓練、嚴謹的作風形成的整體合力。一支平素疏於訓練卻精於應付的艦隊,戰時無論怎樣英勇,也難整合成整體合力。
假設二:北洋水師經費充足,多添快船快炮,如何?
持這樣想法的人,仍以為北洋艦隊敗於裝備性能,敗於經費不足。同是主力艦,隻備有一二枚主炮實彈去作戰的海軍,給它再強的兵器也歸於無用。同是魚雷艇,我方管帶王平、蔡廷幹冒死率艇衝出港外爭相逃命、丟臉地毀滅之時,日方艇長鈴木貫太郎卻冒死率艇衝入港內,創下了世界近代海戰史上魚雷艇首次成功夜襲軍艦的戰例。其中的差距,不是船速炮速所能彌補的。單就軍事來說,甲午海戰中最令人銘心刻骨的結局,莫過於龐大的北洋海軍艦隊整體覆滅的同時,對方艦隊竟然一艘未沉。就此一點,任何經費短絀方麵的探索、船速炮速方麵的考證,在殘酷事實麵前成了蒼白無力的開脫。
假設三:北洋水師多運用謀略,少去死打硬拚,又如何?
北洋海軍自始至終都在失敗地運用謀略。李鴻章“以夷製夷”的手法貫穿戰爭始終。外交上他殫精竭慮地疏通英、俄、德,妄圖用他們鉗製日本;在軍事上更費盡心思,增援朝鮮的運兵船雇傭英輪“高升”號,以為日艦不敢開炮。北洋艦隊總教習用漢納根、馬格祿,都並非海軍出身,李鴻章考慮這樣既爭取英、德兩大國關照,又不致將艦隊指揮權落入外人之手。思慮、算計不可謂不深,但現代戰爭從頭到尾是實力的較量,包括兵力、兵器,更包括人的勇氣、意誌、素質。以心術支撐的謀略哪怕再高再深,在實力衝撞麵前不過是畫餅充饑。
甲午之敗,腐敗使然。從慈禧、光緒到奕譞、李鴻章、翁同龢,再至丁汝昌、劉步蟾等人,可以算一下,在日本聯合艦隊開炮之前,有多少人參加了埋葬這支艦隊的工作?他們有的是海軍籌建者,為此上下呼籲,四處奔走;有的則是艦隊指揮者和戰鬥參加者,最終隨戰艦的沉沒而自殺身亡;有的至今仍然受到我們的尊敬。他們的悲劇何嚐僅僅是他們個人的悲劇?在政治腐敗、軍紀廢弛的社會環境中,一切都因循往複,形成一個互為因果的惡性循環鎖鏈:政權建立了軍隊,又腐蝕著它;軍隊維護著政權,又瓦解了它。在這一過程中,它們互為犧牲品。
對當今的軍人來說,一個再大不過的教訓就是:武器本身並不是戰鬥力,哪怕是再先進的武器。任何武器的效用,必須通過人及其組織去實現。從這一點上來說,北洋海軍的失敗實屬必然。
——金一南
欄目主持人: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