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承上啟下(1 / 2)

2015年五月的一天,我正在燕雀村鐵蛋叔叔家樓房的天台上,專心致誌的寫著故事,突然接到鐵蛋叔叔從金都打來的電話。

“David,你趕緊到G省,直接趕往勞改農場醫院,你的父親顧遠山快不行了——他想要見你最後一麵——”鐵蛋叔叔的聲音急促,低沉。

我怔怔的握著手機,許久才說:“我知道了!”

誌國叔叔開車直接送我去勞改農場。

風塵仆仆的趕到病房門口,我停下了腳步,躊躇著不肯進去,誌國叔叔說:“進去吧,或許,這是你見他的最後一麵,顧遠山,終歸是你的父親!”

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進去,病床前圍著不少人,根本就看不到顧遠山的模樣,我的心中暗自著急。

誌國叔叔拉著我推門進去,圍在病床前的人都轉過頭來望著我,主動讓出一條道。

我看到骨瘦如柴的顧遠山躺在病床上,朝我伸出幹癟的手,我的眼裏噙著淚水,一步一步走向他,感覺腳下無比沉重,猶如灌了鉛一般,提不起腳跟。

從我第一次見到顧遠山至今,僅僅經曆了兩個來月的時間,他已經沒有了精神氣兒,猶如遊離在人世間不肯離去的孤魂。

顧遠山瞪著凹陷的眼睛望著我,瞳仁裏閃過一絲光亮,掙紮著想要坐起來,鐵蛋叔叔扶著他,黎鳳蘭阿姨垂著淚,給他的後背塞了枕頭。

我忐忑不安的掃視周圍的人,大人們個個麵色凝重,孩子們臉頰上都掛著淚水,有個小女孩嚶嚶的低聲哭泣。

在與顧遠山保持一臂多的距離時,我停下了腳步,不願意再往前一點兒,我的內心無比懼怕,怕顧遠山抓住我不放。

顧遠山的眼裏掠過一絲失望,直勾勾的盯著我看,那目光有些瘮人,我不由得打了一個機靈。

顧遠山顫巍巍的問我:“勁鬆——你是、你是我的兒子麼?”

我的嘴唇咧動了兩下,沒有發出聲音,我不承認他是我的父親,但是,我又不忍心讓他帶著謎團離開。

我在內心激烈的掙紮之後,緩緩地點了點頭。顧遠山艱難的擠出一絲笑容,把手伸向我,我像被點了穴道一般,站在那裏紋絲不動。

顧遠山的手在半空中顫抖,我始終硬著心腸,沒有伸手去迎合他的懺悔。

顧遠山終於支撐不住,手無力的垂下去,眼睛還幽幽的望著我。

“你的父親,他走了——”我的耳朵裏傳來鐵蛋叔叔悲傷的聲音,我的內心悲痛難耐,可我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周圍痛哭聲響徹一片,我不明白,一個作惡多端的人,得到了應有的懲罰,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悲傷?

我竭力的壓抑著自己的情感,不斷的提醒自己:顧遠山是一個拋妻棄子,不負責任的男人;更是一個作惡多端的劊子手;他不值得你為他流淚——

然而,唯有自己知道,我的心,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淚水就從未曾停歇過。我為顧遠山童年、青年時代悲慘的命運哭泣;為他因為自卑的貧窮,被人瞧不起,失去美好的愛情而流淚;更為他人性徹底的蛻變而流淚、惋惜——

依照顧遠山的遺言,他的骨灰帶回了燕雀村,葬在了他的奶奶、我的祖祖身邊。

顧遠山的葬禮很簡單,他閉眼之前,我都沒喊他一聲爸爸,作為長子,我抱著他的骨灰盒,送了他最後一程,小正抱著遺像,跟在我身後。

站在顧遠山的墓碑前,我再也忍不住,淚水滾落下來。黎鳳蘭阿姨淚流滿麵,苦苦的哀求道:“勁鬆——你的父親縱有萬般不是,可,他已經走了,你就喊他一聲吧,讓他安安心心的上路——我求求你了——”

我悶頭不吭聲,黎鳳蘭阿姨噗通一聲跪在我的麵前,痛哭流涕,仰頭望著我,說:“勁鬆——我求求你了——我替你的父親給你賠罪——”

“阿姨,你不要逼我——我求求你,不要逼我!他就這麼走了,可他知道,我的母親帶著我在異國他鄉,挨了多少白眼兒,吃了多少苦頭麼?他還沒有贖罪——憑什麼以死亡來逃避——我不會原諒他,這輩子,我都無法原諒他——”我撇下跪地痛哭的黎鳳蘭阿姨,朝著山林裏跑去。

“勁鬆——肖勁鬆——”

“David——”

“哥哥——哥哥——”

身後傳來眾人的呼喊聲,我站在懸崖峭壁邊沿,內心痛苦不堪,淚流滿麵的衝著天空呐喊。

山林裏回蕩著我聲嘶力竭的呼喊聲,鐵蛋叔叔站在離我數米遠的地方,靜靜的望著我的背影。

許久之後,我再次扯著喉嚨,大聲喊道:“顧遠山——你一路走好!到了那邊——一定要好好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