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閆鑫抬頭瞥了一眼夏津鍾,把酒碗支到他的麵前,夏津鍾趕緊把懷裏的酒壇子傾斜,往碗裏斟酒,由於喝酒過量,腳下不穩,酒滿出來,順著紀閆鑫的手腕往袖筒裏灌。
紀閆坤和簡冰屏住呼吸,替夏津鍾捏一把冷汗。
紀閆鑫站起來,朝後退兩步,垂下手,酒從袖筒裏流出來,沿著他的指尖滴落到地上。他毫不介意的重新坐下,端起碗繼續喝酒、吃菜。
“咋不說話了?不是對我不滿麼?”紀閆鑫嘴裏咀嚼著一片肥嘟嘟的臘肉,嘴唇上泛著油光。
“我——我——大哥,我是真的對你不滿——”夏津鍾話說半截子,卡殼了。
兩雙眼睛齊刷刷盯著他,都暗自歎息——這不知死活的家夥!
紀閆鑫眼睛都沒抬一下,滿不在乎的說:“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磨磨唧唧的,跟個娘們兒似的,你不嫌寒磣,我都替你臊得慌!”
“就說你對柱子動鞭子那事兒吧,太狠了點兒!我不滿,你不像個當爹的——”夏津鍾突然膽量劇增,一口氣說完了想說的話。
紀閆坤和簡冰眼珠子和心髒都快要一起跳出來了,大哥這會兒正為大嫂的事兒傷心呢,這沒眼色的家夥,不是在傷口上撒鹽麼?
兩個人不約而同想要衝上去暴揍他一頓,把他胃裏的貓尿拍出來,把他的酒糟腦袋拍醒。然而,想歸想,當著大哥的麵,他們誰也不敢妄動,隻能眼睜睜瞅著事態發展。
他們偷偷察看大哥的表情,卻沒有任何收獲,隻見他拿著一個大大的臘肉大骨,正啃得津津有味。
這是什麼情況?連夏津鍾也被震懾了。
三雙眼睛轉移了目標,都直直的盯著紀閆鑫。紀閆鑫毫不收斂,還故意舔了一下手指頭上流下來的油。
他的這個動作,萌翻了三個兄弟,直讓他們覺得,自己對大哥的了解,僅僅是皮毛。正當他們個個頭腦發懵的時候,紀閆鑫來了個更讓他們意想不到的動作和語言。
他把裝著臘肉大骨的盆單手端起來,遞到他們的麵前,說:“都看著我弄啥?想吃吧,的確很香,來,一人一個。”
三個人頓時傻眼兒了,紀閆坤和簡冰胃裏還裝得下,乖乖的一人撿了一個大骨抓在手裏,夏津鍾就慘了,他從頭至尾陪客,無論是菜,還是酒,都塞得滿滿當當,若是現在啃這大骨,定是把隔夜的殘渣都得逼出來。
他心想:大哥這招可真利害,不用費口舌,就把我製得服服帖帖!
他躊躇著,遲遲沒伸手,紀閆鑫就那麼一隻手端著盆子,一隻手把大骨送進嘴裏,越吃越有滋味。
紀閆坤給夏津鍾使了一個眼色,他勉為其難的伸出手,撿了一個小一些的骨頭抓在手裏,紀閆鑫這才放下盆。
之後,除了夏津鍾之外,其他人都大快朵頤,不一會兒就把手上的大骨啃得幹幹淨淨。
夏津鍾為難的看著手裏的大骨,不知所措,那副表情,比被人拉上斷頭台還要驚恐。紀閆鑫擦了擦滿是油漬的手,說:“解決不掉,就擱那兒!”
他的話一出口,夏津鍾如獲大赦,慌忙探著身子伸長手,把大骨放進了盆裏。
紀閆鑫點燃一支煙,深吸了一口,漫不經心的說:“老大也是人,不是神,食色性也!老大也會有喜怒哀樂,跟平常人沒有分別,也希望把孩子管教好,你們誰敢說希望自己的兒女跟咱們一樣?長大了隻知道打打殺殺,提著性命過日子?”
屋子裏鴉雀無聲,對紀閆鑫的話洗耳恭聽,事實如此,他們每一個人,有時也會對江湖事厭倦,又怎知老大不會?
紀閆鑫挨個掃視了他們一遍,繼續說道:“孩子不管教,是決然不行的,俗話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就是打小被我娘寵壞了,才落得今天的地步;我又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著柱子不學好?這麼大點,就害了人命,一頓鞭子,算是輕的了,不讓他吃點兒苦頭,咋能讓他長記性?”
紀閆鑫說的話句句在理,讓三個弟兄口服心服,他們也不由得深思,倘若自個兒成了家,會怎麼對待老婆、孩子。除非打算一輩子打光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否則,這些都是必然會經曆的。
“大哥——都是我不好,誤解你了——你這是用心良苦——”夏津鍾誠懇的向紀閆鑫道歉。
紀閆鑫吐了一口煙霧,歎了一口氣,說:“我們,說不定哪天就——孩子們要自己去闖天下,我們不可能一輩子罩著他們;再則說,即便我們安安生生活到老,不還是有翹腿的一天麼?”
第一次與兄弟們談論這麼深刻,且貼近現實生活的問題,紀閆鑫的心中十分沉重,其他人也是感慨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