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啥來啥,沒跑多遠,就被堵住了道兒。馬栓兒歪著腦袋,虎視眈眈地瞅著山子,手拿一根竹條,抽得樹幹劈啪作響。一群娃子呼啦圍成一圈,山子猶如落入虎口的羔羊,無絲毫反抗的力氣。
“馬栓兒哥,求你了,讓我過去吧!”山子軟言央求,盡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樣的哀求,並不能逃脫眾人的奚落和拳頭。
“放你?這得看我手裏的鞭子饒不饒你!你個漢奸、軟骨頭!”
馬栓兒一臉壞笑,步步逼近,突然臉色一變,一口唾沫飛向山子的臉上,隨後,竹條也抽在他的身上。
山子用袖子抹一把臉,揉著身上的血痕,楚楚可憐。
馬栓兒斜他一眼,讓到一旁,不耐煩地發號施令:“窩囊廢!你們,給我收拾了這漢奸!”
娃們的嫩拳頭冰雹般砸在山子的身上。他雙手抱頭,頻頻求饒,聲淚俱下:“馬栓兒哥,我沒有做對不住你的事兒啊!天地良心……饒……饒了我吧!饒了我……”
馬栓兒抱著手,冷冷地欣賞著這不知是由他導演的第幾出戲,心中得意。
“停手!你們這些不要臉的,為啥總跟山子過不去?”
“喲,是娟兒啊,你這唱的是哪出?美人救英雄?”馬栓兒恬著臉,湊到娟兒麵前。
“唱你個頭!快放了他!”娟兒一把推開他。
“頂多也是美女救草包!嘿嘿……瞧他那窩囊樣兒!”眾人哄笑。
娟兒拉過驚魂未定的山子,擦著他臉上的血跡,憤憤不平地罵道:“山子,你咋就不還手?打不過就咬那些不要臉的東西!走,姐送你回家。”
“娟兒,走好,可別扭了小腳。哥會心疼哪!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啊……”馬栓兒衝娟子和山子的背影吼道。
娟兒抓一把石子,用力撒出去。一群人抱頭鼠竄。
“山子,你就這麼怕他們?就這麼一次次白白挨了拳頭?”
山子一瘸一拐地走著,低頭不語。娟兒火了,埋怨道:“你說話呀!這不慍不火的,是個啥性子!”
半晌,山子憋出了眼淚,低聲說:“娟兒姐,我不想惹是生非!我跟他們不一樣,我,沒爹……也沒娘!”
“山子,難為你了!沒爹沒媽就不是人啦?打今兒起,誰再敢欺負你,你就來找我。姐給你出氣!”
“娟兒姐,我回去了。”山子淚流滿麵,撒風跑了出去。
娟兒愣在原地,望著山子的背影消失在土坯房子的拐角處。
在燕雀村這樣貧瘠的山村,娟兒這樣的年紀,該找婆家了。村裏像她一般大的女娃,有些,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
“奶奶,我回來了。”
“山子,回屋洗洗,奶奶今兒給你煮了雞蛋掛麵。噴香!”
“哎……”山子進屋,擦了臉,專程用奶奶的銅鏡仔仔細細照了臉,隻有幾道細長的劃痕。他這才放下心,湊到廚房。
“我乖孫兒餓了吧?來,端走。”山子端了掛麵出來,奶奶跟在他身後。
隻聽見撲通一聲,山子轉頭,發現奶奶跌倒在地上,手裏還緊緊捧著那隻碗,麵條灑了一地。
“奶奶……您沒事吧?”山子擱下碗,扶起老人。
“沒事……奶奶沒事!”老人眉頭緊蹙,滿頭大汗。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扶老人坐下,山子把自個兒的掛麵擱在她麵前,拿了碗,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掛麵捧進去。笑眯眯地望著她,大口大口吃著,嘴裏唏噓:“好吃!奶奶煮的掛麵就是好吃!奶奶,你也吃。”
“哎……”老人低頭,默默吃著,淚水滴答滴答落下。疼痛,山子的懂事、孝順,勾起了她對陳年舊事的回憶。
“奶奶,您咋哭了?摔哪兒了,疼吧?”山子一臉焦急。
“沒摔著,奶奶這身板硬朗著哪!這人老了啊,眼淚自個兒就滾出來了。”老人擦淚,滿目慈祥。
“真沒事兒?”
“真沒事兒。來,扶奶奶進屋歇著。今兒該我孫兒洗碗,成不?”
“成。”山子伺候老人睡下,掖好被角。老人始終笑眯眯地望著他。
“奶奶,我出去了。”
“去吧。早些歇著!”
“哎……”
黑漆漆的夜裏,老人神智漸漸恍惚,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幾十年前,回到了房寬地闊的莫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