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軟弱的山子(1 / 3)

我跟著父親顧遠山的發小,踏上燕雀村的土地的時候,這裏,已經不再是他們敘述的那樣貧瘠,一條水泥路直通而上,道路的兩旁,全是獨立的小二樓。

放眼望去,青山依舊,民風卻不再樸素。他們,不會再像三十年前那樣,來了個生人,就一窩蜂圍上去看稀奇。

我跟隨鐵蛋叔叔的腳步,穿過了整條街,幾乎無人理會我的存在,偶爾有人跟他打個招呼。

走到一棵核桃樹下,鐵蛋叔叔指著枝葉繁茂的大樹,對我說:“當年,我們時常在這裏偷核桃吃。”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勾起了我對故事的深刻記憶。我仿佛覺得自己就是當年的顧遠山——山子,我抬頭眺望,不遠的田埂上,他似乎正孤孤單單的坐在那裏,看著與自己無關的嬉笑打鬧……

那是七十年代末期仲夏的一個午後。

燕雀村被巍然聳立的大山四麵環繞,還處於太陽熾熱的焚烤中。

空氣中沒有一絲風,令人感覺燥熱難耐。人們大都窩在家裏,懶於出門。

一群少年在一棵枝葉茂密的核桃樹下嬉笑、打鬧。

鐵蛋雙手高舉竹竿,兩隻眼睛貪婪地望著尚未成熟的核桃,嘴角掛著饞液。

“鐵蛋,打這邊,瞧那核桃多喜人,都張口了。”馬栓兒喊道。

鐵蛋挪一挪身子,肥嫩的手臂顫抖不止,幾片樹葉悠悠晃晃飄下來。已有人按捺不住,朝前幾步,候在樹下。鐵蛋心裏著急,猛一使勁,褲子滑到腳跟兒。

“哈哈……哈哈……鐵蛋,瞧你那點兒出息,咋就穿了女娃的紅褲衩?”馬栓兒起哄,娃子們捧腹大笑。

鐵蛋慌忙撒手,竹竿瞬間倒地,拍起一陣塵煙。就在鐵蛋伸手提褲子的當兒,隻聽見劈哩啪啦的聲響,他順勢趴在地上,雙手護住腦袋,核桃玩皮地砸在他肥嘟嘟的屁股上,蹦跳著滾落到地麵上。

馬栓兒丟下竹竿,雙手並用,娃子們呼啦跟上,哄搶著地上的核桃。

鐵蛋跳起來,扯起斷了的腰帶胡亂紮上。揉著潮濕、微痛的屁股,破口大罵:“馬栓兒,你個龜兒子,竟敢朝我打黑槍!”

“嘿嘿……鐵蛋,你都想著小婆娘了,還鬧騰娃們家的事兒?這核桃,我幫你吃了。”馬栓兒一隻手提著裝滿核桃的破布衫,另一隻手將核桃拋起,核桃在空中打個滾兒,落下。他接住了又拋起。

鐵蛋氣急敗壞,抓起一把土疙瘩向馬栓兒扔過去,罵道:“你個龜孫子,你才想婆娘!老子把你打得斷子絕孫!”

“不知好歹的東西,看老子不撕爛你的臭嘴!”馬栓兒一甩手, 衝了過去。核桃從破布衫裏滾出來,骨碌碌散開。

兩人撕打起來,娃子們趁機撿了核桃就跑。

“母夜叉來了……快跑!”不知誰大喊。

聞訊,鐵蛋和馬栓兒丟手,撒腿就跑。

山子坐在地坎上,頭上頂一片南瓜葉,笑得前仰後合。

許多時候,他隻能這樣遠遠地觀望,偷偷樂。他不明白,為什麼村裏那些娃們,與他之間始終隔著一堵牆。

“哎喲……天殺的!哪些畜牲,偷食偷到老娘頭上了?”秦寡婦雙手叉腰,擺開潑婦罵街的架式,東張西望。

山子抬頭,忽見‘母夜叉’氣勢洶洶地朝他走來,一副要吃人樣子。不免心裏一陣發寒,趕緊開溜。

“站住!”

山子不回頭,隻管拚命跑。

“山子,我認出你了。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山子聞聲停下,心想:糟了,這下冤大了!

秦寡婦攆上來,一把揪住山子的耳朵。氣喘籲籲,怒斥:“山子,你跑啥?幹啥壞事啦?”

“姨,不是我幹的……真的!你放開我!”山子捂著被揪紅的耳朵,目光膽怯地望著秦寡婦。

秦寡婦鬆開手,撲哧笑出聲來,道:“量你也沒膽兒!那你跑啥?”

“人家不是怕你麼!”山子在嘴裏嘟囔。

“怕啥?我還能吃了你?”秦寡婦嬉笑著問。

“姨,我得回去了……”山子可憐巴巴地央求。

“走吧,別讓你奶等急了。她怪不容易的!”秦寡婦一改凶悍,目光溫和。

山子紅著臉走在地坎上,心裏犯嘀咕:村裏人咋就叫她‘母夜叉’呢?她笑起來多好看啊!

拐彎,上了羊腸道。前麵是鐵蛋和馬栓兒家的土坯房子,低矮、陰暗。山子每次經過這兒,都提心吊膽,冷不丁就會躥出幾個人,平白賞他一頓亂拳。為了壯膽,他撒腿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