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殤離(2 / 2)

但是,她心裏隱隱又有一個聲音在叫囂,未銘之於她,是不同的,就好像她遍體鱗傷體無完膚的靈魂,為他保留了完整的一角,不染血腥,不墮黑暗。

那是源自於內心最原始的期許,跨越過生死輪回的陰霾,然後不容拒絕地生根發芽。

背負著血海深仇的靈綃,沒有資格說愛,但是,她不會委屈自己,也不會委屈未銘。

靈綃斂起那一身柔媚入骨的風情,婉轉的水眸第一次正視未銘那般的,她幾乎是用不是自己的聲音,一字一句道:“未銘,等我回來,再給你答案可好?”

這一刻,未銘眸間那微弱的光徹底黯淡,化作蔓延至無盡虛空的落寞,甚是絕望。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明明一切早已注定,雖為九五之尊,但隻要是人,便免不了苛求,宿命之初,末日之終,從來,他看得比誰都要透徹。

但是,因為太過不甘,他也隻能再給自己這最後一刀,幾乎劈碎他苟延殘喘的靈魂。

恍惚間,未銘聽見自己笑著開口:“如此,我等你回來。”

至於答案,他想,他已經不再需要了。

看著未銘那一襲明黃錦袍的背影,靈綃隱隱察覺了一抹幾近失魂落魄的絕望,這一刻,她幾乎是覺得心上順著那一角開始塌陷到地裂天崩一般,連呼吸都一下凝滯。

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她飛奔至未銘身後,雙手死死抱住他清瘦的腰,那力道帶著硌骨一般的狠厲,深深勒到她能感覺到他的存在,不能失去一般的執拗。

她嬌媚的臉在他背後隔著傾瀉的墨發重重蹭了蹭,些微的刺痛卻仿佛帶著讓她莫名心安的力量。

感受到背後那熟悉的溫軟,未銘卻隻覺心上泛濫的絕望更甚,絞得心口幾近碎裂一般,似是用上全身的力氣,他微顫著握住橫在自己腰間的手,淺淺一笑,頗為無奈道:“綃兒,你若再這般胡鬧,可就趕不上早朝了,雖然我不介意讓文武百官等,可是,便不能早些回來陪你用早膳了。”

聞言,靈綃很是用力地搖頭,她手下力道一緊再緊,爾後悶聲道:“才不要,就讓他們等一等。”

當然,她要怎麼跟未銘說,她今天根本就不會等他回來。

靈綃不知道自己能否活著回來,但她很想留著命回來見她的未銘,她從來沒有與人說過,她想活著回來。

她想,如果上蒼憐見,她不會讓未銘等太久,以後的每一天,都換她等未銘回來。

許久過後,未銘無奈地掰開她的手,清淺的眉目泛著無盡的柔光,他輕聲哄道:“綃兒,聽話。”

天知道,他這般鬆開她的手,是用了多大的力道,那樣不舍,似是自血肉筋骨之中剝離開來的一道執念,焚過他滿目瘡痍的荒原。

然未銘更清楚地知道,這一切的一切,皆是昭示著他苟延殘喘的終結,是傷筋動骨的別離,也是煙消雲散的劫後。

這一次,未銘再沒有回頭,那一向處變不驚的背影,隱隱透著絕然。

此刻靈綃看不見,那從來都是閑似流雲矜貴清雅的東陵帝未銘,失了通身的氣度,他眉梢都暈染開水光一般的悲涼,連微醺的晨光,都悄然黯淡。

直至未銘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之內,靈綃才倏然轉身,她緩步走進內殿,婉轉的水眸淺淺掠過那曾纏綿過她幾許的龍榻,明黃的錦帳隨風輕搖,隱約飄來一陣似有似無的龍涎香,她微一閉眸,嫣紅的唇牽起一抹隱秘的弧。

徑自走至那鏤花的立櫃前,她伸手拉開木屜,自其間拿出一柄暗金色的骨杵,其上繁密的墨色銘文,似是鐫刻在宿命裏的禁咒,模糊到詭異,卻是透出一股洪荒之初的淩厲與厚重,讓人望而生畏。

她瑩白的指尖緩緩撫過那墨色的銘文,婉轉的水眸間閃過一絲狠厲的幽藍暗光,似是穿過九幽冥獄重重霧靄而來,挾著讓人不寒而栗的陰戾。

深深看一眼熟悉的內殿,她倏地化作一道藍光,消失在天際之外。

此時,鑲金嵌玉的九龍王座之上,東陵帝未銘似是心有所感,清淺的墨眸緩緩看向殿外的天際,淺淺一眯。

東陵史載,昭文帝未銘最後一次早朝,滿朝文武無話,百官伏地間,隱約聞九龍王座之上,有隱忍低泣之聲,為尊帝王之禮,百官遂伏地而出,不見天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