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不算落幕的落幕(1 / 2)

木姑娘和楚修隨著花無心磕磕絆絆的身影回到無心殿,期間她本想著上前幫忙,卻都被楚修一一攔住,原因無二,花無心此時定是再不願把她的阿姐交給她除外的人。比起靜心殿的血腥和喧囂,無心殿就顯得平靜太多了,仿若一切都陷入了永久的沉睡之中,甚至能從那吹過的夜風中,聽到摩擦過枝椏的沙沙聲。

花無心抱著赤紗坐在那塊青石上,用紅白相間的袖擺輕柔地擦過她嘴角還不及幹涸的血跡,輕聲開口:“阿姐,你睜開眼看一看,我帶你來看木蓮花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再看一眼木蓮花的嗎?其實我都知道,當初陛下帶人去地下王城挖來這些木蓮的時候,你也是很想種在自個院子裏的,對不對?”她伸手幫她把額前的碎發撥到爾後,細致地攏了攏,繼而開口:“阿姐,你是不是一直都以為我是怨你,便不再跟你往來,其實不是這樣的,你不知道,當初進到這楚宮裏,為著能和你生活在一起,我是有多麼的高興,可是,我卻又害怕著重逢,因為過去太過沉重,那些血腥始終讓我無法試著以一顆平常的心來麵對你,你總說是你錯了,其實錯的何嚐又不是我?”

說著,她側眸看了木姑娘與楚修一眼,難得地笑了笑:“你們一定很好奇,作為劍奴一族的人,又為何會與琉璃皇朝扯上關係吧?”

木姑娘點點頭,試探性地開口:“什麼關係?與赤霄劍有關麼?”

“真是個聰明的姑娘,相信你應該聽說過,琉璃乃是被眾神所祝福的國度,木蓮花常開不敗,香飄百裏,那裏的天,是最為純粹的碧藍。當年我族先祖曾經告誡,赤霄劍一旦入魔,後果將不堪設想,凡世必定會生靈塗炭,哀鴻遍野。而琉璃那樣一個純粹的所在,恰恰能夠壓製赤霄劍潛在的魔性,所以我族很早以前就遷址到琉璃隱居下來。”她無瀾的眸裏終於帶上了點點的漣漪,聲音裏,都透著無盡的懷念,“好像說得有些遠了,其實簡單說來,不過就是當時的琉璃南楚一戰,我瞞著劍奴族人將塵封的赤霄劍送給了水琉璃,本想著助他平定戰亂護衛琉璃,卻不想激發了赤霄劍嗜血的魔性,那一戰,真正的日月無光,血流成河,我站在琉璃的城樓上,卻依然可以聽到震天的廝殺聲,哀嚎聲,聲聲入耳,句句都是淩遲,那一場戰爭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而殺戮,也是持續了一天一夜,再後來,再後來便隻剩下我一個人了。”言罷,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似是終於拋卻了所有的顧忌,雲淡風輕。

聞言,木姑娘心內的疑惑卻是更深了一些,她不禁開口問道:“花姐姐,按你說來,水琉璃有赤霄劍在手,怎麼可能還拜得那麼慘呢?”然話落,她便很是後悔了,因為她驀地想起阿淵白日裏說過的話,琉璃皇朝聖公主水琉璃,因為愛上一個女子,而不惜暴露自己掩藏了多年的秘密,難道,花姐姐便是那個傳說中的紅顏麼?

聽她說罷,花無心原本含笑的眸子驀地空洞,聲音,也是一種恍惚的冷寂,“不知你是否還記得,阿姐在靜心殿裏說過的話,這赤霄劍乃是我族至寶,執劍者除非我族中人,若為異族,需得我族以祖傳的儀式授劍,不被認可的人是不可能真正駕馭赤霄劍的,隻會被反噬,最後心神淪喪,成為完完全全的殺人利刃。”

木姑娘了然地點點頭,轉而看向身旁的楚修,這個如流雲一般灑脫的男子,一夕之間經曆了這樣的變故,可是他的雙眸,卻又是真正的無悲無喜,再是平靜不過。她心上一緊,輕輕扯了扯他染血的袖擺:“楚修,你,怎麼樣?”

聞言,楚修側眸看了她一眼,那雙明媚的月牙大眼裏,有著獨屬於他的影子,清晰,唯一,他扯了扯唇角,帶著隱隱的笑意:“或許對於母後而言,這也是最好的歸宿了,我不傷心,隻是為著這樣一個女子而惋惜,她的一生,不該這樣過的。就像母後說的,閑時看流雲落花,偶撐一把紙傘,路過霧靄沉沉的煙雨,笑對山河,她要在落眉的風裏,自畫紅塵的妝。”

煙雨落眉,紅塵為妝麼?木姑娘不禁默念了一遍楚修的話,心想,這樣一個連天地山河都難以禁錮的女子,是如何在這深宮高牆裏,度過漫長的二十餘載,寂寂無聲。

花無心把臉輕輕貼到赤紗慘淡如灰的臉旁,紅唇輕啟,“阿姐,原來你說的不改初心,是這麼一個不改初心麼,你還是原來的你,變的,不過是小五罷了。”她的聲音在此刻聽來太過飄渺,似是下一刻都會在夜風裏一霎成灰,“阿姐,我想過了,其實你不想醒來的也沒有關係,反正不過幾日,小五也會過去陪你的。”言罷,她不禁抬眼看了一眼被層層烏雲遮蔽的月亮,悠悠開口:“待到十五月圓,木蓮花開,一切,都將會結束。”那一刻,她眸裏,是木姑娘都能輕易讀懂的解脫。

此刻的靜心殿,楚皇早已不知所蹤,地上的赤霄劍上的血跡也已幹涸,而那閑閑靠在石柱上麵的白衣公子,終於動了,看了這麼一場戲,除了對木姑娘站到楚修身邊三尺以內有些不滿以外,其他的,他表示無感,衣袖輕揮,他拿起那把同樣被遺落在地的彼岸花傘,放到鼻尖微微一嗅,瀲灩的桃花眸裏驀地一深,爾後,卻是淺淺地笑了,“果然是個笨蛋。”也不知,是在說與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