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往事難憶(2 / 2)

“不可。”心清大師倚著佛像搖了搖頭,“老衲已是殘敗之軀,怎能再耗費殿下的內力。”

“可是……”慕雲昭不忍看到他這般痛苦的樣子,緊鎖著眉將頭偏開。

“老衲在此吊著一口氣盼來長孫殿下,並非是讓殿下耗損內力相救,主要是將二公子完好地交還給殿下,還有一些肺腑之言想同殿下說說。”心清大師又咳了幾聲,惹得慕雲昭趕緊轉過頭來替他拍了拍背,幫他順著氣。

“大師但講無妨,我聽著呢。”其實看到心清大師僅是開口說話都很費力的樣子,慕雲昭想讓他歇口氣,可想到或許是有什麼事想交代,又隻能忍著心頭的不忍讓他說。

心清大師猛吸了幾口氣才說道:“或許長孫殿下並不喜聽到這樣的話語,老衲卻還是想恬著臉在此說一句,老衲希望長孫殿下能帶著二公子遠離廟堂,莫要再執著於心中的仇恨,這樣即使老衲西去,也好對太子殿下有個交代。”

感受到慕雲昭放在背上的手遲緩下來,心清大師歎了口氣,他也知道說出這句話會得到怎樣的回應,靠著佛像,閉著眼在心中想著措辭。

“大師,這事……”慕雲昭有些遲疑,他不知該說實話還是暫且敷衍心清大師,哪一樣都無法說出口,隻能在開口後又突然噤了聲,無法再接下去。

心清大師卻好似沒聽到也沒注意到他這些舉動,掀了掀眼皮道:“長孫殿下可願聽老衲這將死之人再叨嘮幾句?”

慕雲昭心底一沉,低下頭掩下情緒後才應道:“大師有話直說便是,怎是叨嘮。”

心清大師看著慕雲昭眼帶笑意,隨後又透過他看向那無盡的黑暗中,神情肅穆地緩緩道:“老衲前半生追隨著太子殿下,心中也認定了太子殿下是為下一代明君,可事事難料,誰知發生那等事……”許是瞥見慕雲昭的神情變了變,心清大師頓了頓又接著說:“長孫殿下那時被皇上護在宮裏,老衲便隻能帶著二公子逃往雲空寺,那時為了給二公子庇護,便堅持著剃度出家。老衲還記得當時師父說拜入佛門之心不誠,內心被仇恨所蒙蔽,今生誓難成佛。”

似是想起往事,心清大師低著頭笑了笑,“那時滿心皆是想著如何替太子殿下平反,又如何為太子府枉死的孤魂複仇,便與師父僵持不下,心中憋著一股氣,一股偏生要成佛的氣,可這股氣卻在這念經誦佛的日子裏慢慢咽了下去。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頓悟這些後才明白師父的意思,也為自己那樣與師父賭氣的行為感到不恥。在放下心中的仇恨後,老衲所求不過是太子殿下的血脈能存留於世。而看到二公子能於雲空寺這佛門淨地成人,自是慶幸,可不時聽白淩說起處於廟堂之中的長孫殿下,便覺愧對太子殿下。”

“這條路是我自己想走下去的,怎能責備大師。”心清大師的話似是勾起了那些深藏在心底記憶,慕雲昭覺得喉間有股吞不下也吐不出的難受感,隻能緊抓著衣擺來分散那股感覺。

“並非他人責備,隻是老衲邁不過心中這道坎。長孫殿下至十三歲起便在皇上身邊,深諳處世之道,即便是太子殿下西去,老衲之於長孫殿下並無用處……”心清大師垂著頭,話語甚是落寞。

“心清大師切莫如此說,您身為父王舊部,雲昭自是想多多倚仗。可身處這漩渦之中,萬萬不想將您再牽扯進來,卻沒想到……”慕雲昭無法再說下去,雲空寺淪落到這般,也全是自己的責任,因為自己累及的人太多,實在擔不起心清大師的這般說法。

心清大師抬手輕輕拍了拍慕雲昭的手,“老衲與長孫殿下說起這些,並不是為了讓殿下自責,而是不死心地想勸誡殿下。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一生短暫,老衲並不希望瞧見長孫殿下陷於這凡塵中不得脫身,惡人當有惡報,隻是他的業障並未至。”

慕雲昭低著頭沉默了好一會才抬起,雙眼微紅,“雲昭不敢妄言佛語有誤,可若果真惡人有惡報,為何還會讓他坐擁萬裏江山不倒?若真有惡報,為何在蘭姨西去後,他仍妻妾成群子嗣不斷?”慕雲昭兀自搖了搖頭,喃喃道:“他的業障並非未至,而是我還沒成就這業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