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爭吵(2 / 2)

\t陽台的欄杆冰涼,我用了足夠長的時間將自己的身軀,置於寒風中冷卻。冷卻了身子,也冷卻了發熱的頭腦。

\t她已經瀕臨絕境,我又怎可能離棄。

\t深深的午夜,江南的天空為何習慣這般昏昏沉沉的陰鬱?星光不見,月色消失,整個大地籠罩在壓抑的一口悶鍋當中。

\t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小小的陽台上踱來踱去,按在護欄上的手掌發出規律的擦擦聲。我反複思索著、拿捏著、困擾著。杭州城裏,林裳和秋期的記憶裏僅剩不多的快樂,我們已經嚐試過、驗證過、幻想過……希望和失望像是循環旋轉的走馬燈般重複演了一遍又一遍,毫無用途。

\t還有什麼辦法?還能有什麼辦法?

\t似乎連火熱的胸口也冷透了的時候,我早已在夜風中不知顫抖了多久。身後忽然微微響動,還未回頭,背脊上稍稍溫熱,隔著一張輕柔的毯子,林裳仿佛帶著猶豫和歉疚,稍稍試探,便緊緊地貼在了我的背上。

\t即使再氣憤,小小的脾氣,此刻也瞬間消散了個精光。我裝作不忿,嘲諷道:“你這是做什麼?”

\t林裳苦澀地輕輕笑了笑,道:“女人都有撒小脾氣的時候,再說,以我此時的境遇,你難道不該遷就我嗎?”

\t我假意冷笑:“天太黑,路太暗,我隻是打算天亮再離開。”

\t“真的嗎?”

\t“真的。”

\t“你就這樣狠心,拋下我和媽媽,孤零零的兩個女人嗎?”林裳細聲細語。

\t“唉……”我放棄了虛偽的假怒,轉過身來,反將毛毯裹住了林裳的身子,愛憐地拍了拍她的腦瓜,道,“你把我當仇人,我卻知道,你是我的愛人。”

\t“我知道……知道的,”林裳聲如細絲,“隻是我……”

\t“不說了……”一切盡在不言中,我剖析著麵臨的棘手,道,“我知道你的擔心,也明白你的憂慮,你的壓力不需多言,我體會得到……就像我們在蘭州時候,麵臨著爸爸可能隨時倒下、離我而去的危機,承受著他即將躺上剖開胸膛、割開心髒的手術台的恐怖想象,那個時候我的心情,也和你此時的一樣。”

\t林裳默默點頭。

\t“我知道,不送爸爸進手術室,他可能挺不過一年半載,但送他進手術室,也許……也許他連縫合傷口都挺不到。哪一種選擇究竟更正確,即使現在想來,我依然覺得,那種痛苦的折磨,讓我仿佛虛踩在茫茫宇宙當中,飄飄然地沒有個著落。”

\t“現在,我就是這樣的……”林裳委屈地哭了,“我們尋找過的,已經幾乎是我的記憶中,媽媽所有的快樂了……當我還是個幼兒,艾仲澤還沒有離我們而去的時候,我們一家三口,還有些一分半分的幸福,可是我還怎麼能夠撿拾起那時的回憶?太遙遠了……我已經忘記了,我怎麼還能想得起?在艾仲澤變了之前,我真的記不得什麼了……”

\t“那就別再為難自己了,丫頭,你已經盡力了,我知道……”

\t沉寂中許久不語,昏黑的天色似乎愈發陰暗,不知哪裏來的暗雲,把個可憐的月牙,遮擋得嚴嚴實實,像是一盞小小的燈,卻被將所有的光線,都裹在了厚厚的被子裏。

\t林裳忽問:“終有一天……是不是,我們也會忘了我們之間的快樂?”

\t“……為什麼?”

\t我調整了一下呼吸,說了一聲為什麼?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語氣冷得可怕。我該給她溫熱如煦的關懷吧?也許一句否定意義的“怎麼會”更合適些。

\t林裳皺起眉頭道:“因為有的時候我也會想,為什麼我要和你在一起……拖累你,折磨你,是我任性地想要尋找一個溫暖的懷抱,卻總是沒去體會,一個溫暖的懷抱,抱緊的卻是一具冰冷的軀體……我感覺溫暖,可你,該被凍得有多疼啊?”

\t空氣突然讓我覺得悶濁地窒息。我忽然想起了收音機節目《夜光》中,主持人索憶的聲音。我佩服他,他總是在節目裏,用磁性的聲音給人們那麼多那麼多的鼓勵,讓人們每每在午夜,把顆顆受傷的心靈敞露開來,被澆上一泓溫煦的療傷聖水,一覺醒來,天光大亮,仿如新生。

\t為什麼我沒有那樣的本領,為什麼我總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在我身邊痛不欲生,卻一個有用的勸慰的字,都說不出口呢?

\t林裳靜默很久,悲觀絕望地說:“也許,我就是要的太多,我就是不認命……活該!我明明隻是一條死水窪裏將死的小魚,卻為什麼還要奢望幻想,大海的廣闊無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