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盥洗池裏的水流開到最大,林裳嘩嘩地衝洗著手腕上的傷痕,就著涼水拍了拍臉,她的眼睛更顯得紅腫,她擦去了眼眶中蓄滿了的淚水,卻顯得更加憔悴。
\t擦淨了臉,於是幾道被指甲抓出的血痕就那樣突兀地掛在她的臉上,像肮髒了的水墨畫。
\t“諱疾忌醫!你隻是在內心深處,不願接受事實罷了。”
\t“我還想再試試。”林裳倔強地緊繃地站著,固執己見,與我針鋒相對。
\t“該嚐試的都嚐試過了……我們已經花費了足夠的時間,做了足夠多的功課……但結果呢?我想,你出生前,你的媽媽是真正快樂的,但你並不知道那些快樂究竟是怎樣的情形。而你出生後,她的快樂,又因為那個男人的所作所為,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我們,我們這是在大海撈針嗬!”
\t林裳啞然,沉默許久。在逼仄的走廊通道裏,她擠在我的身旁冷冷說道:“讓一讓……請你不要阻攔我,好嗎?”
\t我咬了咬牙,沒有讓路給她。
\t林裳忍耐著氣憤道:“我隻是不甘心啊……我隻是不想認同那些醫生輕車熟路的判斷!他們活像是一個個沒有認真閱讀過案卷,就匆匆下定判決,草菅人命的不稱職的法官!”
\t林裳從我身旁擠出,尋了些紗布草草包紮了手指的傷口,寂寥地走回秋期的房間,為她更換了新的被褥、掃淨了滿地的雜物。掃把和簸箕丟在一邊,抿了抿嘴唇,林裳帶著憐憫的微笑坐在了床邊,伸出手來,輕輕托在秋期探出了被窩的手掌。
\t此刻的她仿佛換做了母親的角色,她望著她,就好像麵對著調皮吵鬧而在熟睡時又顯得可愛玲瓏的小孩子一樣。她用手掌裹住了秋期的手,卻仿佛又在一瞬間,讓看不清楚的寂寞,將自己的身子包裹得更加密不透風。
\t“並不想打擾你的思緒,”我立在門邊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小聲說道,“可我依然要說,你這是在冒險!今晚尚且這樣,明晚呢?後晚呢?接下來的一輩子裏無數個夜晚呢?”
\t林裳搖頭:“我知道我這是在冒險,可是……就算是去了醫院,還不是一樣?無非是多了幾名麵無表情的護士,手裏拿著裝滿了鎮靜劑的注射器;又多了幾個大力氣的護工,當媽媽發作的時候,將她拖到綁著束縛帶的鐵床上掙紮!也許你並不會這樣想,可我會!我會覺得,媽媽她一定會很怕很怕的……沒有依靠、沒有安全感,活著的時間裏,剩下來的就隻有深入骨髓的恐懼了。”
\t“那些遠沒有你想象當中的恐怖……”我苦笑中將雙手插進了口袋,有些乏力地倚靠在門框上,並不反感此時的境遇,可耐心也在一點一滴地消失著。我不清楚它們何時會殆盡,但一定會殆盡的,“林裳,難道你沒有察覺,她的病情已經在漸漸加重嗎?”
\t“她已經按時吃過藥了!”
\t“OK,這就是你的決定,對嗎?”我的語速在加快,情緒朝著失控的邊緣飛馳。
\t“陸鳴,我明白你正站在你的角度,為我考慮、為我著想,一切都是為了我好……可為什麼這個時候,你一點兒也不理解我呢?哪怕一點兒也好!”林裳不安地扯扯自己垂落的頭發,艱難地搖頭,霎時滾落出了眼淚,“她是我的母親,究竟該做出怎樣的選擇,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對也好,錯也好,哪怕我所幻想的結局全部都是瞎編亂造……我依然會堅持我的決定!”
\t我萬般無奈的擠按自己的太陽穴,擠不走的那些疲倦,刹那間酸澀了我的雙眼。
\t“你覺得累了,是嗎?”林裳冷笑:“如果你想要離開,隨時離開就好了,放我一個人獨自麵對,或許可以更輕鬆些!”
\t“你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忽然之間,我感到心尖仿佛突然被浸入仿佛液氮一樣寒冷的深淵。
\t“我說,你走開!走開!不要管我!”林裳歇斯底裏的尖叫,像是一顆憑空爆炸的震爆彈。
\t流著淚的她的臉,恨意磅礴。她沒有留給我一個可以留作悲憫的空間,而是跳起身子推在我的胸口,將我推得踉踉蹌蹌連連後退。我的眼前忽然昏黑,林裳將那扇可憐的壞了鎖的門砸得巨響。
\t林裳情緒的發泄,令我們之間的爭執,連爭吵的過渡都不曾有,就已然演變成了出手相向。她的執拗讓我倍感失望,悲切與憤怒狂湧而出,翻江倒海。我隻覺得翻湧的氣血一陣陣衝向百會,若是那個穴位被針刺破,也許會形成一股鮮紅色的噴泉,我如是想著。
\t然而,已經學會了如何克製的我,此時委屈了自己原本不好的脾氣。我們都需要冷靜,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