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這種看上去玄之又玄的辦法,某些時候會讓我想起那些用於醫療植物人的音樂療法。那些傳遞在殘破的神經係統當中的微電流究竟能夠生成幾分感應,我們沒有心情去思索。隻寄望於奇跡的發生,可心底,終究對奇跡的發生,同樣視作奇跡的事情。
\t秋期的靈魂終究沒有聽到我們的“呼喚”,她像是在她的那一邊世界中,越行越遠了。
\t夜裏的某些時刻,她會毫無預兆地從睡夢中醒來,如一截死水中正在腐朽的枯木般散發陰鷙的氣息。突然地,就像被雷電擊中的枯木發生了爆炸燃燒般,瘋狂舞動的肢體像是跳躍變幻著的火焰,陣陣哭號的動靜像那將火焰吹騰地愈加猛烈的陣陣朔風。
\t午夜時分我會從睡夢中被驚醒。隔壁睡房中手掌拍擊牆壁發出的清脆劈啪聲、林裳警覺而起呼喚母親的叫喊聲、秋期摻雜著方言和普通話的喊叫謾罵聲交雜在一起,將匆匆醒來驚魂未定的我,整顆心都被揉捏成了畸形的模樣。
\t這一夜,淺淺的睡眠中,一牆之隔的臥室裏,又一次傳來了令人駭然的聲響。環徹整間屋子的肢體撞擊牆壁的聲音像是沒入了黑暗的火焰,在視野的昏黑中跳躍著沉重的舞步。它令我又一次瘋狂地心悸。那種淒涼而充滿恐懼的感受,活像是站在荒涼的沙漠當中,聽見暗夜裏的孤魂野鬼,用塤,吹奏著一首悲涼的曲。
\t前幾夜秋期病情發作時我曾敲門,希望能夠給她們一些幫助。然而堅持同房照顧母親的林裳,卻固執地總在夜裏鎖死了房門。不得已,我一次次地提心吊膽地睡回被窩,直到聲音漸輕,才能稍稍放鬆地再次入睡。
\t可今夜,秋期的發作的病症似乎格外嚴重些,因為我聽到了林裳綿長的哭泣。我再難躺下,幾步衝到母女二人的臥室門口,啪啪地砸門。
\t“林裳,林裳!開門!你把門打開!”
\t“你別進來!”林裳尖聲喊著,聲音卻在秋期的嘶吼聲中扭曲變形,我聽出她的擔憂與懼怕,可執拗的她,卻說什麼也不肯開門,“沒事的,你快回去睡……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t我不放心地急切喊道:“實在不行我們還是要去醫院,我怕你……”
\t話還未說話,突聽房裏咣當一聲響,沉重的物事翻倒在地,緊接著嘩啦一聲響,似乎玻璃水杯在地板上磕成了碎片。
\t“呀……”
\t林裳的慘呼令我整張頭皮都炸了起來,我再難抑製,猛地發力撞開了房門。
\t昏黃的壁燈光照中,整間屋子沉浸在焦灼的氛圍裏。床頭櫃被推翻在地,兩個滑出的抽屜裏抖出七零八落的小東小西鋪滿一地,桌上的玻璃杯成了碎片,被子扯掉在水跡中潤濕大片,床單撕裂開口淩亂異常。
\t床鋪上的秋期,呈扭曲變形的四肢緊緊箍住林裳的身子,像是漸漸收緊身軀的巨蟒般纏住了林裳,似要將她纏死。而林裳的手指扣在秋期緊咬牙關的口中,潔白的手腕上流著一道從秋期口中淌滲出來的血痕,卻不知是她們當中誰受了傷。
\t我衝上前,將滿地的玻璃碎片踩得更碎。我扳開秋期的手臂,竟連發了幾次大力才扳得動,扯過枕巾塞在她的口中,取代了林裳看起來似要被咬斷的手指。
\t林裳痛得倒吸涼氣,卻不顧一切地喊:“小心!小心些,別叫毛巾滑了出來,她剛才差點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t“可她差點咬斷了你的手指!”我緊緊束縛住秋期掙紮顫抖的身軀,狂搖著頭向林裳吼道,“眼下這種情況,還不送醫院,你難道不怕更可怕的事情發生嗎!”
\t林裳緊咬著嘴唇不做聲,與我針鋒相對的眼神卻充滿了不可侵犯的堅定。
\t“你幹什麼!”林裳尖叫,一把抓走了我試圖從床頭邊拿起的她的手機,終結了我想要撥打急救電話的念頭,“我不許你那麼做!”
\t一時間我的胸腔中積鬱起了猛烈的怒意,可整個房間,卻隨著秋期緊繃身軀的漸漸放鬆而迅速地安靜下來。我隻聽到自己胸腔中強烈跳動著的心髒,隻能看到林裳,她那雙如刀如劍般的眸子。